姜瑜率领姜人策划刺杀羌族冢宰之事,性质之恶劣,直以羌族无人!三日之后,一队使者出吕良南门,直往姜寨王城而去。
使者出南门后,另两队亦出东门和西门而去。
道礼官到王城报羌族使者来往。冢宰姜琥一接到这个消息,便知姜瑜事发。在此之前,吕良城内的探子已久无消息来报,那时他便心知不好,如今,终于是确定了。
他坐了一时,终于还是起身,往母珌院中而去。
如今,东西战事处于焦灼之中。黑甲一次次将东夷人的进攻打退,然而,一贯显得有些懦弱的东夷人此次好似咬定了牙,要为以往被夺走的土地和人民报仇,犹战犹败,犹败犹战。
而西线,那莫名出现的异族人与黑甲军就渡口展开了争夺。战争开始两月余,那帮异族人,胜则守,败则退,数次铩羽而归,又数次卷土重来。既打不散,也似乎始终不见人手削减。
他们手持弓箭,长矛,甚至藤鞭,武器混杂,全然让人摸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姜寨境内百姓与庶民的流失还在加剧,使得王城不得不加派黑甲进行堵截。
明台之上,每晚各院炉火彻夜不息。远远望去,明台如一只火炬,彻夜照亮。
走至大母院门前,姜琥揉了揉自己疲惫的脸。守在门口的侍从请他进院。姜琥头微微低着,趋步穿过庭院,来到堂前。
堂中并无大母身影。姜琥站在堂上,先拱手行礼,道:“臣琥请见大母。”
堂上寂静无声,没有人应答。但是姜琥不敢撤回行礼的手,过了一时,耳中终于传来沙沙脚步声,然后人影出现,接着他感觉空气中的温度忽然升高。母珌到了。
她在侍从的服侍下坐下,侍从跪在两边帮她整理好衣裳的下摆。终于她开口让姜琥免礼,姜琥谢过大母,方才收回手,站直了身体。
侍从整理好了衣裳后退下。姜琥方才开口,将羌族使者来访一事告知。
母珌听后并无言语,反又问起西线渡口的情况。两日前,黑甲派人送回渡口消息。如今不过两日,并没有新的消息送回来。姜琥道还未有新消息,不过想知黑甲必然还在奋力争夺中。母珌神色一变,明显怒气勃发。姜琥以为又要有一场好骂,谁知大母竟忍住了,只是脸色十分阴沉。
姜琥斟酌着将羌族使者的事又说了一遍。良久,母珌冷冷一笑,道:“大长老真是生的好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离家十数年,如今更是连自己母亲的性命也不顾了!”
姜琥没有说话。母珌又道:“羌族既然派使者来了,那便让他们来吧。”
姜琥道了声是,又问若羌族果真是来责问,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母珌明显思绪已不在此事上面,只道了句让他看着准备。姜琥领命。见母珌没有其他吩咐,便告辞退下。岂知这时母珌忽然道:“把大长老府看紧些。”姜琥应下。
他回到公门之中后不过半日左右,便得到消息:母珌命令司马调集黑甲,全力攻下西面渡口,誓要打走那不知何处窜出来的野人,恢复与河东之地的交通。
姜琥听后没有说话,自安排门人商议,清点赔罪之物。
十数日后,羌族使者到达了王城。
次日,使者在明台大殿上慷慨陈词,当众指责姜族枉顾两族情谊,悍然发动内应当众在吕良城内刺杀三公之首,并展示有姜瑜画押的板录,要求明台赔礼道歉,惩处幕后指使人。
侍从接过板录,递与母珌。母珌看过,又递与冢宰等三公传看。一时皆看完,冢宰开口道:“听闻贵冢宰遇刺,我明台上下深感震惊,亦为此大逆不道之事痛心不已。然则,恕我直言,我却不知特使为何问到我族面前。想那姜瑜,自十数年前与贵族大公主成婚后便去了吕良。十数年间,不过回来寥寥数次而已。树迁故地十数年形态都发生改变,更何况人乎?这个姜瑜,与其说是姜人,莫若说是羌人更准确些。他是羌人,又在羌地犯了事,却问到姜人面前,这个道理,实说不过去罢?”
羌族使者冷冷一笑,道:“冢宰倒是撇得一干二净。姜瑜是居我羌地这么多年,可从未有一日忘记故土。况且,此次他私下掩伏的那些人,经我们审讯,皆为姜人。板录亦在此,大母与各位大人还要再看看吗?”
侍从接过板录,母珌与三公俱看过。冢宰道:“那些人确是姜人。然而,他们虽是姜人,我王城却丝毫不知这些人的动静,不敢将指使这些人的罪责加在自己身上。”
使者道:“如此说来,贵族是拒不肯承认刺杀我族冢宰之事了?!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多言,某等这就告辞!”
姜琥道:“特使留步!”说罢,他走至使者身旁,道:“姜瑜离开我族十数年,除偶尔回来看他母亲外,实与王城之人联系甚少。如今他犯下罪行,却把这罪行加在故族身上。他之用意,不过是想将一人之错,推而及之于两族纷争,以使自己免除刑责;更甚者,挑起贵我两族争斗,以免他一人之祸。我虽不敏,然而于贵我两族之事,却不敢不慎!还望特使明察。”
姜琥又道:“然则,姜瑜毕竟生于姜族。我姜族虽不敢负所谓指使之责,然其毕竟生于长于我姜地,生养教导之责我姜寨却不能推卸。况贵我两族乃同胞之族,伤在冢宰之身,亦痛在我王城之心。故而,既为承担教养不善之责,亦为表达对贵冢宰的慰问之情,我族特准备上好玉璧二十对,细绢布二百匹,以略表我族心意。”
使者冷道:“冢宰大人巧言!只是,且先不忙这赔礼之事罢。我族遣我来,是为我羌族及冢宰讨公道而来,非为要赔礼而来!我们要追究的,是幕后指使之罪,非为什么教养不善之罪。证言在前,贵族既然矢口否认,我亦无话可说,只有一字一句回禀于我族。不过,这教养不善之责虽问不到您头上,我却要到大长老府中当面去问一问。果然生的好儿子!当街刺杀冢宰,视我羌族上下如无物。如此胆大包天!我倒要看看,大长老如何说。”
姜琥转头看了母珌一眼。
母珌开口道:“使者,冢宰遇刺,你们之痛惜惊怒,我深为理解。疑心生暗鬼,贵族欲掘地三尺以绝后患,我亦明了。姜瑜是我姜寨出去的人,你们怀疑到我王城明台,也是应有之义。然而,特使之咄咄逼人,却令我不解:此事非我明台所为,我明台亦绝不可能行此下作之举。使者若不信,我特许你在王城内外,明台上下搜查,任何人你想询问的,尽可调询。你看如此可好?”
母珌本身威仪便极重,语调口吻又不疾不徐,轻和沉稳,极给人以威压信服感,令人不知不觉想随着她的话走。
然而,此次出使王城的使者,也是千挑万选之人,只见她拱手道:“多谢大母体谅。只是此次我乃是为找贵族要一个解释而来,非为调查而来。我为礼官,非为司马门下公人,这调查一事且轮不到我。刺杀冢宰一事,人犯已被抓扣押在我吕良城台,所供认之辞亦以记录在案并呈于您和各位大人看过。此案证据确凿,又何须还作什么搜查?况且,我一介外族礼官,又如何敢僭越在王城明台大事搜查?您既然矢口否认,言此事非明台所为,我只以此报于我城台便是。小臣这便告辞。”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母珌见状神色一变:自她任大母以来,还从未有人敢与她如此说话。
然而,虽然心中震怒,她也知此事非同小可,故而不虞之色一闪而过,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她看了冢宰姜琥一眼,姜琥微微点头,然后开口道:“使者此言差矣,我明台从未曾做过之事,我大母不过是稍作辩解,如何叫矢口否认?!”
说罢他又缓和语气,道:“使者既为礼官,当知使者之重:沟通两族,消弭误会,缝合差异,使睦邻友好,不令两族因一言而起龃龉。你既负命千里迢迢而来,却又动辄告辞,我不知使者到底为何意。且适才使者不是有言欲拜访大长老?我可即刻命人安排。”
羌族使者心中冷笑,面上淡淡谢过。
次日上午,在明台礼官指引陪同下,羌族使者登门拜访大长老府。大长老府内,传出哀恸声声。
一时使者告辞后,久未出门的大长老匆匆出府,直奔明台。又二日,羌族使者向母珌辞行,与使者一同回吕良的,还有姜寨大长老。
她受母珌所托,赴吕良慰问看望冢宰翡。大长老于是携三十对玉璧,三十只玉佩,及三百匹细绢布随行往吕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