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连跑带爬捡回另一根棍子,将棍子横压在陌生人的腿上。陌生人哼哧喘气,口中大骂。然则他再大骂,此刻关节被锁,也无可奈何。
一直如潮水般翻滚涌动的寒气不知何时停止了呼啸。它们消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寒冷的影子。夜空之上,偶尔有沉重的乌云露出狰狞的一角。要下雪了。
“你是谁?从哪里来?”季看了看天,低头喘气问道。他浑身上下皆疼,嘴角破裂,腮帮高肿,几乎连话也说不利落。
陌生人口中兀自骂骂咧咧。季也不管他,径直吩咐运从此人身上衣服撕条布下来。运答应着,掀开此人外面的毛皮一看,里面的贴身布衣早已瓤了,满是坑洞。随手一撕,不消用力便扯下来大半衣服。
运稍作揉搓,将这块布揉成一条,用力捆住了陌生人的双手,然后将根长矛从此人反剪的手臂缝隙里交叉穿出。
季扯着此人的衣服后领,将他扯了起来。手持长矛抵住他的腰,沉声道:“跟我们走。”说罢,他又道:“你若还不服气,我们也可送你到姜寨黑甲营盘去。”
此言一出,陌生人口中谩骂,却到底被季二人揪着走了。季和运于是压着他向摄山人村落走去,他们将绕道摄山人和涂人的村落回到族中。
他们走后不久,飘飘荡荡的雪花从不知高处的暗夜之中砸了下来,顷刻间就盖满了三人刚才的打斗之处。
季他们回到族中时,历叔和易叔正陪着母亲和妹妹焦急在家等候。守在村口的族人前来报季回来了,母亲匆忙起身,却脚下不稳,几乎摔倒在尚的身上。历扶住母亲道:“嫂子,别急。说回来,那便是回来了。”
正说话间,只见一伙人蜂拥着过来。火把之下,不是季和运,又是谁呢?
到了家门前,季简略将如何遇见此人及后来打斗的情况说了。历叔拿过一个火把,仔细的上下扫视该人一遍,然后命人将他押到囚房之中严加看管。易叔领人押着陌生人去了。历叔又派人出去把寻找季和运的人喊回来。值守人回去继续巡逻值守。一番安排之后,历叔又安慰勉励季和运二人。见天色已晚,母亲谢过历叔今晚的费心,将历叔和诸人送出了门。
人走后,关上门,母亲回身时满脸担忧。她扶着季的手臂,将他脸和手上的伤口仔仔细细的看过,又问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季不肯当着小妹的面让母亲查看,只道:“母亲,还有什么吃的?我饿了。”母亲连声道有,说着便去了厨房。两个弟媳妇问过大伯哥的伤势,也跟着婆母一起下了厨房。
尚先给大哥倒了一碗热水,又去厨下端了一盆热水上来,不顾季的反对帮他擦洗干净脸和双手,然后去房里分拣草药,仔细磨碎了,敷在了季的伤口上。
“二哥和三哥出去找你了。大哥,你出去这么久不回,我们担心极了。二哥和三哥领着人出去找你没找到,你回来之前,才又出去了。”尚边捣药边道。
“害你们担心了。”季道。
“平安回来就好。”母亲端着一碗热汤和一叠热米饼上来,正接着这话道。
季起身接过母亲手里的碗,让过母亲和妹妹,便低头吃起来。尚手里拿着米饼,边吃边问:“大哥,你们抓回来那人是什么人?”
季道不知:“那人不肯说。”
“我觉得,他肯定是大河对岸的人。八成是过河来刺探情形,没想到半路被你们发现了。”尚猜测道。
季没有说话。那人被押回来一路直到被关进囚房里,除了破口大骂,其他一句也不肯说。
第二日上午,历叔领着季他们去囚房审人。此人被关在囚房之内,囚房内虽铺了厚秸秆和茅草,加了火盆,但温度仍低。那人缩在墙角,嘴唇青白,脸色灰败。见他们几人进来,却还强撑着气势,怒目呲牙。
历叔先自行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姓名,又问他的身份和姓名。此人始终面露不屑不发一语。历叔微微一笑,道:“我却不知,原来你们如此鬼祟,连自己身份也不敢承认。”
“你们这帮占人土地的蟊虫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说话?!”此人受不得历叔侮辱他全族,张口骂道。开口之后,才知他原来口齿却也伶俐。
“我们占了谁的土地?”历叔问。
“你们占了我们的土地!”此人认为历叔明知故问,不由气怒。
“你们是谁?”历叔又问。
此人靠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腿上有伤,站起时扯动伤口,一时之间痛得他几乎哆嗦,但却咬紧牙关,面上不显。待这阵疼痛过后才冷笑又昂然道:“我们?我们是苍狼之子,狼狄!”
此言一出,囚房内众人没有说话。只是序皱起了眉。
此人说出他的族属后,便真如苍狼一般,一双狼目左右梭巡,冷冷扫视着屋内众人,直欲噬人。
历叔看着他,平静问道:“你又是何人?”
此人闭嘴冷笑,显然不想告诉他们。历叔道:“怎么?被我们抓到了,觉得丢脸,不敢告诉我们吗?”
说起昨夜被擒之事,此人极为不服气。他瞪着季,又转头看着历叔,咬牙道:“你们,以二对一,又手持木棍,若非如此,我可以一个一个撕烂你们!”
“没有用。”历叔道,“你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你没有机会撕烂我们了。”
此人蓦地闭上了嘴。历叔说得对,此刻他深陷囹圄,这屋子内外都是尼能人,他实没有机会。但他不肯怯阵,“哈”了一声,骂道:“卑鄙无耻!蟊虫!”
“我说过,没有用。你再怎么骂,我们也不会少一块肉。倒是你,过完了今天,还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历叔还是一派平静。
历叔连番的刺激终于惹怒了这个狼狄人。他发出一声怒吼,低着头就要朝历叔冲过来。刚起势,就被左右两边之人各持长矛上下逼压,贴回了墙壁上。狼狄人被压在墙壁上,发出长长地连绵不绝的怒吼。
吼完之后,这个狼狄人呲牙道:“我的族人,他们会渡过大河,会像北风一样,把你们全部扫除干净!”
历叔微微一笑:“四年前,我有幸看到你们偷袭姜寨黑甲营盘。那一晚,你们东奔西跑,首尾不相顾,损失惨重。这几年来,我们与你们的交道打的可不少。你们想扫平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打破姜寨黑甲的营盘吧。”说完,他不再和这狼狄人浪费口舌,领着众人走了出来。
屋内守卫在他们出去之后,也戒备倒退着走出了门,栓上囚房门,守在了门外,独留此人在屋内嚎叫。
回到家后,四人坐在堂上。序提起了他的疑惑: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狼狄这个族群。四人冥思苦想,终于,季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那个影子第二次闪过的时候,他抓到了它:“樊成,那个姜寨白袍提到过狼狄。”
就是他们到此地的第一年,那樊成来逼父亲缴纳地租时,曾经提到过狼狄之族。
找到了引子,便能把全部记忆引出来。尼能四人顿时恍然大悟。
第二日上午,尼能一行人又来到了囚房。囚房地上,粥和饼子早已冻结干硬。历叔看着地上的饭,道:“饭没吃,如此说来,你是饿了一天?”
狼狄人闭目靠在墙上,根本没有睁眼看他们一眼。历叔道:“无妨。你若能抗,便接着抗吧。不过,有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你在我们这里的消息,我们已经通知了姜寨黑甲,今日下午,他们便会来要你。”
此言一出,狼狄人霎时双目圆睁。他鼓着一双大眼瞪着历叔,历叔却面容平静。此人怒目而视,上嘴唇真如狼一般,不断颤抖牵动。过了一时,他慢慢一笑,冷道:“不稀奇。一帮蟊虫能做得什么主?自然是要拿我去邀功请赏的。”
历叔看着他,问道:“为何称呼我们为蟊虫?”
此人似乎十分厌恶与他们对话,对历叔的问题不理不睬,径自又闭上了眼睛。看他这个态度,历叔也不欲多说,走至囚房门口,却在门口止步道:“丧家之犬,何敢妄称苍狼之子?可笑!”他的话音故意放得有些轻,却让屋内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莫大的侮辱!狼狄人顿时暴起,他左右之人虽然有所防备,却不防他力气如此之大,竟让他几乎冲到了门口。好在季,序二人随机而动,见势不对,上前拼命拦住,将他压在了地上。虽被压在地上,此人犹自不断挣扎,死死盯着历。
历看着他,看他被重新逼回墙角,走至他面前几步之外站住,道:“我有心与你谈谈。不过这也要看你的态度。你若想谈,便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狼狄人喘着粗气,面目扭曲,却始终闭目不言。历叔等了一会儿,领着几人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