硿站在玉器作坊中一角,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几个羌人的身影才收回目光。他朝左右轻轻一点头,然后轻快闪过后门,出了后院,走到了巷子内。
回去的一路,他仍左右穿行了数个巷道,一边走一边留意后面,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人,才走到了院落门口。
推门进去,姨珠仍坐在堂上。手上,是羽昆留下的那枚玉信。硿进入屋内行了一礼,姨珠问道:“送走了吗?”
硿答送走了,却忍不住道:“大人,您为何不请那二公主协助帮忙?”
刚刚姨珠与羌族二公主一番谈话,他坐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姨珠所言“持中以待”之语他也听在耳里。
姨珠看着那玉信,良久不语。硿见姨珠如此,不由焦急:姜玑姑娘费劲心思,才促成了今日的会面。然而这番会面可说没有任何成果。
他实在不懂,这么多年大人心心念念地都是要找姜珌复仇,为何却又错失如此好机会。
姨珠抬头,见到硿来不及收回去的焦急神色,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硿连忙一拱手,低头道:“小人不敢。”
姨珠心知他说的不是实话,却也不欲多说。硿却又抬头道:“小人只是不明,今日会面之事,我该如何报与姜玑姑娘。”
姨珠将那枚小玉收入怀中,道:“你与她说,便说是我说的,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这太玄奥缥缈了。硿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为难。
姨珠看在眼里,心内不由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们心怀仇恨,在外飘零。许多分寸,种种心态,已迥异于明台之人。
然而,这却又不能怪他们。环境造人,姜玑她们自幼远离王城,更从未在明台之上生活过,自然无法拿捏恰当。
“如今我们虽说要复仇,可武不如黑甲,文不得明台和各长老城守的支持。姜玑之意,在请羌族从外出兵,而我们可趁机推翻姜珌。可她却没有想想,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凭什么劳动羌族?就算真请动了羌族,我们又要付出何等代价?复仇之事,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姨珠这一番话,硿听得半明不明。姨珠见他如此,想到那还在四长老府中的孙女,想到她可能也会是如此神情,心内又叹了口气,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硿拱了拱手:“小人愚昧。只是,之前小人多听您说起,我们与羌族本一源同出,且那羌族大母为人最是中正,向以维护天道为己任。如今,姜珌违反天道,擅自夺取大母之位,且如今通过那二公主又告知珍大人还有血脉在世,难道那羌族大母真会坐视不理吗?”
他说完,见姨珠脸上神色,不由道:“小人愚昧浅见,若有不对处,请您……”
姨珠摇了摇手:“无妨,有疑问自该提出来。”她喘了口气,硿于是满上了水,端给了姨珠,姨珠接过一饮而尽。
今日连番长论,让她有些体力不支。但她仍勉力道:“羌族大母公正好义,以维护天道为己任,这话自然不假。可你却忘了,她是羌族大母,所维护的是羌族的天道,如何会来维护我们姜人的天道?我们的天道,唯有靠我们自己来维护。羌族有无可能出兵来替我们匡正明台?自然有可能。如果我们能给与的足够多,抵得过她羌族子弟的性命,她自然会考虑。可如今,我们能给与什么?”
到这里,硿终于明白了。他道:“多谢大人教导,小人明白了。”
说罢,他便要扶姨珠去房内休息,姨珠却按住他的手道:“去见姜玑时,你把今日我和那羽昆所谈,一一说给她听。适才我与你这番言论,也一一说给她。不要遗漏。”
硿领命。于是姨珠在硿的搀扶下起身,蹒跚回到屋内,自躺下休息。
硿走出门外,默默站了好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