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的街头,夜风吹的凛冽又刺骨,此时她默然站在车门前,低头看着司机将行李箱搬到前座上,正发呆的瞬间猛然听到半空传来清脆又熟悉的一声“妈妈”,内心不由深深震动了一下,皱着眉头挣扎半天,终于忍不住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了。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呢子外套的小女孩满脸笑意站在沿街花店门前,正抬头看向旁边花架上的一个微型多肉植物盆,对走在前面低头看手机的年轻女人请求道:“这颗植物好可爱,可不可以让我带回家呀?妈妈,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说着,缩着身体将两只小手紧抱成拳,满脸期盼看了过去。
女人转过身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微微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那盆多肉植物,莫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手机缓缓走过来,弯腰蹲下直视着小女孩认真又郑重地说道:“鸢鸢,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央求妈妈给你买了哦。前面的小鸭子丫丫,后来怎么样了,来……你先亲口和妈妈讲一遍。”
“丫丫?丫丫不是送走了吗,妈妈?我记得,还是你让我把它送给卖菜的刘奶奶呢?”小女孩满脸狐疑,眉头微微皱起。
“是啊,可是鸢鸢不记得吗?妈妈那时到底为什么又要你亲手把丫丫送给刘奶奶的?”女人耐下心解释道,满脸镇定。
“嗯……好像……好像是,因为丫丫它不洗澡、不按时吃饭,踩了水还在家里到处乱走。”女孩极力思索着,眼睛却奇怪得避开女人的视线转头看向一边。“可是……这不是鸢鸢教它的呀,所以不能怪鸢鸢吧。”
女人听到这话默然眉头皱的更深了,看得出已经有些不快,淡淡说道:“当然,这肯定不是鸢鸢的错,因为鸢鸢确实没有教过丫丫做这些事情。可是刚开始是不是已经答应过妈妈,说鸢鸢自己会照顾好丫丫的?”
“我……我照顾它了呀,我给它洗澡、喂饭,还专门给它搭了个房子呢。妈妈……”欲言又止的强辩仍在继续,小女孩看着女人越来越严肃的脸色,声音不由渐渐放轻。
“是啊,这些鸢鸢都做到了,妈妈很高兴。但妈妈今天想告诉鸢鸢的是,说好的“照顾”从来不是做一天就成功的,就像妈妈和爸爸说过会照顾鸢鸢小朋友,不是今天送鸢鸢去了学校就算做到了,而是以后每一天每一天都要这样做,才能是爸爸妈妈真的做到自己的承诺。”说着,女人刻意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沉默了的小女孩,好一会儿反而淡淡笑了。“所以呀,鸢鸢。妈妈不希望这棵植物宝宝以后变得像丫丫一样不开心,现在就由鸢鸢自己来做决定。是要将它带回去,然后每一天都用心照顾好它,就像爸爸妈妈照顾鸢鸢小朋友一样,还是让它留在这里,等待下一个能每一天照顾好它的小朋友?”
“我……”看了看那一颗矮胖又可爱的小多肉,小女孩满脸犹豫回头看向女人,好一会儿终于失望轻声说道:“那好吧,妈妈。我想现在幼儿园的小朋友还有好多,它会找到能照顾它的小朋友的,我……我们走吧。”说着,已然伸手握住女人的掌心,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这时,女人默然看着这一幕,缓缓站起身跟在女孩后面,不由回头朝那盆多肉又深深看了一眼,才淡淡笑着突然停下脚步,一把将还在失落沉默着的女孩抱到怀里了,一边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鸢鸢。我家鸢鸢总有一天会长大,到时候就能像妈妈和爸爸一样,能够每一天每一天都照顾好它们的。”
她木然站在那里,莫名间眼睛里有些湿润,目光正好与女孩泛起淡淡泪光的眼睛对上,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一种奇怪而温暖的安慰来。
是啊,关于“成长”这道复杂又曲折的命题,有许多的人甚至做了一辈子都找不到适合自己的答案,也有许多的人比其他人都要更早明确了答案,但不论怎样得到的答案,都是生命遵循你的生长规律给出的独属于你的答案,一样可贵的还有你用心走过的每一尺每一寸弯路,而唯一不辜负时光的方法只有不论走到哪里都从不放弃自省和收获。
“绪花同学。”这时,站在路旁等候的司机叫醒了许久恍神的她,她不由默然回过头看了一眼司机,就低头钻进了车内。
“啪”的一声关上门,司机已然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上,用力摁了两声喇叭踩着底板发动了引擎。
她抬头看着这一幕,默然转过头再一次看向那深巷的入口、那熟悉的转角街灯,恍惚竟看见母亲像真的站在路口处的街灯下,正抬头看向她笑着,一边轻轻朝她挥手作别,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一套不太贴合且略略洗旧的黑色套装,脚上踩的一双磨边平底黑皮鞋,头发用发卡扎成小小的团子裹在脑后,那双明美如秋月的眼睛却将那略显疲惫和狼狈的面庞衬得愈发温柔与平静,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的、聒噪的和不安的都在母亲面前缓缓平寂了,只留得下纯静的时光由她的目光透出来,默默相送于此时不敢声张甚至一点喘息的她,可母亲依然还是笑着的、安静的,看着她渐渐远去。
不……不是,不是乔青,不是……眼泪瞬间湿润了眼眶,可她还是不敢有丝毫呼吸的声息,心底复杂又苦涩的滋味凝重而深沉,莫名让她不敢眨眼,莫名让她不敢闭眼,莫名让她越来越恐惧于看清楚了不远处的她。
因为这一刻她在想,自己与乔青或许是因为错过许多如那陌生母女之间可以相互理解的瞬间,此时此刻才会变得如此痛不欲生不敢相对,才会变得如此不幸悲哀又无能为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