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不想上晚自习的林子瀚,准备直接带着肖树翘课吃饭去,而韩晰依然没同意林子瀚的话,头也不回回教室了,直接和他们两人在操场外分了手。
就这样肖树一个人陪着林子瀚来到他们平常聚餐的高级餐厅,任凭林子瀚点满一桌最贵的菜,就陪着胡吃海吃了好久一顿,直到肠胃开始有些消化不良,就干脆付完账顺着大街漫无目的走下去。
此时不知不觉夜更深了,透骨的寒风莫名刮个不停,大街上渐渐没有几个人,大半的店铺也已歇业关门,肖树和林子瀚一前一后低头走过那一盏又一盏的街灯,莫名的越来越深感觉到眼前突然沉寂下来的城市不同于白天繁华热闹的样貌,骤然间变得有些陌生而遥远,仿佛他们此时身处的是茫茫夜幕里以黑暗与冰冷迎接孤独远客的异乡,而他们就是那忽然找不着家、寻不见根的不安游子,因为前路不知该如何面对满目疮痍而惨淡的梦想和目的地,心灵就像瞬间虚弱无力的病人无处安放。
“子瀚,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呀?”终于,肖树将压抑已久迟迟未说的想法直接说出,肩上依旧背着那把吉他站在路旁,眉头微皱看向前面的林子瀚。
这时,林子瀚并没有很快回答,默然转过身朝肖树笑了笑,回过头依然漫无目的朝前走去。
肖树看到这一幕倒也没继续追问,知道林子瀚应该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回去面对林刻,就继续低着头跟在后面。
许久,林子瀚突然停在路灯下迅速回过身,终于下定决心若无其事笑着对肖树说:“不然,肖树哥。今天,我先跟你回家?”
“我?我家?”顿时,肖树惊得怔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时间无言以对了,眉宇间禁不住流露出一种深深的颓然和伤感,暗自思忖,许久长叹出一口气。“子瀚,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回去。可你也知道,我父母他们……他们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话止于此,肖树实在没勇气再说下去,默然低下头。
这一刻,林子瀚清楚听见肖树的难过,不觉有些懊恼自责于这自私又无奈的试探,直接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猛然扬起头装作毫不在意大笑说道:“也确实是啊,你爸妈要是看到我,估计又会狠狠骂你交友不慎了。算啦,看来我只好暂时去住酒店了。”说着,满脸释然头也不回转身朝前大步走去,瞬间忘记此时所有的不快。
肖树听到他说的这话顿时愣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跟了上去,无比挣扎之下轻声提醒道:“子瀚,身份证……你办好啦?事先声明啊,我呢确实是有身份证的,不过一早就被我妈锁起来了,说是不让我在外面胡闹。”
这一通话听下来,林子瀚顿觉惊醒,一下愣在原地回头看向此时满脸怀疑的肖树,满脸苦笑不得哼哼笑了。
谁都知道他林子瀚的生日都是在每一年过年的前一天,也正是大年三十的那一天,不管他抗议过多少次说要过自己阳历的生日,最后还是不得不被迫接受林刻“强制”的安排,这样反向算下来此时距离他真正拿到身份证的日子足足还有三个月,所以现在他被迫只剩最后一种最不想面对的选择,“回家”?
最后考虑再三之下,林子瀚不得不与肖树分手了,直接硬着头皮准备回家,或许会有很多人会想林子瀚不回家,其实还会有许多的选择……网吧、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歌舞厅,或者再不济去找找韩晰也是可以的嘛。
韩晰?
如果林子瀚真去找韩晰要收留,估计听到的回复亦如既往会是最冠冕堂皇又一成不变的那个毫不留情充满嘲笑的借口,韩晰会直接了当说那只是他父母家,而他父母已经接到林董事长的亲自指示,不准收留林子瀚。
是的,就是这样赤裸裸、明晃晃在他面前做林刻逼自己就范的韩晰,从小到大总以和自己对抗为其私乐,有时甚至还不介意帮着别人亲自“踩踩”他林子瀚,还偏偏喜欢装作一脸正义、大义凛然的龟毛样,时常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作出不逼得他林子瀚炸毛就誓不罢休的壮烈姿态,简直堪比专门针对林子瀚运作的倍感冷血又狡猾的“机器人”。
所以……林子瀚才不会去找韩晰的,即使只为让韩晰少嘲笑自己一次,也绝不会去,至于其他那些地方林子瀚曾经也成功混进去过,不过那里面的嘈杂与混乱简直让林子瀚无法忍受,打从骨子里感到格格不入乃至厌憎至极,直接就被他早早判入无聊聒噪的死地名单了,而始终珍爱自己的身体和理智的林子瀚从来都不屑于以什么酒精烂药来麻痹自己,因为他始终知道该面对的就在当时当刻直面最好,一旦稍有逃避了,往后只会更加难以面对。
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对于林刻,自己必然要尽快去面对,只是当时他想的是还在气头上的林刻可能并不能放下态度听自己解释,可他依旧要坚持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也就暂时顾不上那许多。
想到这里,林子瀚已经坐在杜安妹安排来接自己的车上,抬头望着窗外的风景从亮如白昼的街景变成宁静漆黑的树林又最终落向孤独宽阔的园林,眉头始终深深皱着,一路沉默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司机。“安叔呢,怎么没来接我?”
年轻的司机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后视镜里满脸严肃的他,就极其认真回答道:“回禀林同学,杜管家说今晚上有急事发生,他不得不亲自去接另一位客人回林府。杜管家还吩咐过说要我告诉你,他希望林同学回家后先回房间就好,今晚上你父亲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亲自见,应该不会主动找你麻烦。”
客人?亲自见?还是杜安妹亲自接?难道在林刻眼里自己真的这么不重要吗,今天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后他竟然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做他该做的事?
想到这里,林子瀚心底不禁有些发冷,默然冷笑了一声,就再没有开口多说一句话,只将淡漠的眼看向窗外。
这时,豆大的雨点忽然狠狠敲落起厚厚的玻璃窗,越来越大的雨声浩浩荡荡将窗外的一切死寂和漆黑隐没了,剩下的只有尚且宽松的车内那一点亮在头顶的光亮,就像一艘点着微弱灯光的小船突然驶向深沉汹涌的深夜大海了,莫名让刚刚还沉浸于冷漠哀伤不可自拔的林子瀚瞬间惊醒过来,于是回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干脆将身体靠向椅背闭上眼仰躺着,什么都不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