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下课。”下课铃声刚一落下,年轻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扔下手中的粉笔,立刻伸手将书本竖起摞放到手臂上,转身朝教室外走去了。
很快地,大部分年轻的学子们手脚利落收拾好书本和文具,转身便三三两两作鸟兽云散朝教学楼外走去,只留下轮值打扫和各自做着事情的学生还停坐在位置上,这其中包括她和他。
好一会儿,她呆呆坐在位置上,双眼死死盯住满黑板密密麻麻的数学方程式、画图和解题步骤,毫无意外再一次颓败至极,感觉自己又被数学彻底抛弃在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旷野上,心底异常烦恼。
数学?抽象?
她从来不懂,为什么未来她并不指望当上科学家或数学家,今生为何偏偏非不可避免遇上了它?老师在黑板上、作业里还有讲解试卷里,一遍又一遍讲过函数是什么?分段函数是什么?增减函数是什么?函数的单调性和最值是什么?函数单调区间与单调性的判定方法是什么?函数的奇偶性及带有奇偶性的函数的图像特点?函数的奇偶性与单调性?还有复合函数、指数函数………向量、矩阵、集合……
每一堂课她苦苦挣扎于如坠雾中的似懂非懂之中,每一道题她纠结于摇摆不定的正不正确里,而每一个她费劲千辛万苦、苦熬心智反复解答得出的答案,直到她真以为能够自圆其说理所当然得到肯定了,却都会出乎意料毁灭在某一点粗心或懵懂的纰漏里,默默汗颜的当时她痛定思痛奋起反抗,干脆来个一锅端直接将题目和包括解题步骤的答案悉数背下,然而下一次……下一次,她又会不知为何无可奈何迎接失败,老师还总喜欢美其名曰这让她殚精竭虑至死不渝都无法消灭的“错误”,其实只是“换汤不换药”,嗨……
或许,是她错了吧,不该生在这人人必学数学的年代,还必须坚持到底做着一粒大浪淘尽后沉底的渣子直到整个高中和大学过去,才算能真正摆脱这磨人的孽障,所以受苦也并不是因为她不努力,反倒是因为她太努力,可偏偏上帝在制造她的时候忘记给她添上一根抽象思维的弦,由此造就降生为凡人的她与数学缠斗数年仍未成气候的满满心酸血泪史。
“嗨……”禁不住暗叹一声,她放下手中的笔,也开始收拾起书本和文具准备离开了。
此时,他背着书包站在教室后墙下,回头看一眼那么苦恼的她,转身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放到她课桌上,若无其事随口说了声“试试看看这个”,就一刻不停从她身边经过朝前门走去了。
她看到这一幕,不觉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反应,抬起头发现他早已走出教室消失不见了,便微微皱起眉翻开那个看去极其干净整洁的笔记本,只见里面全都是他用清秀的字体总结的典型题,每一道都明明白白标识出审题重点及针对性知识点,然后利用框架图将题目类型及解题思路分析清楚明白,让人稍稍专心研究一下就能有所启发,这不禁让她暗自赞叹心生佩服。
于是,她小心翼翼收起笔记本放在书包最里面以防止碰坏,然后拉好拉链背上书包朝门外走去了。
一路上她马不停蹄走回到宠物店,陪着小子玩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家做饭和抄写他的笔记本了。
“绪花……”突然,年轻的女人趁她还没走出店门就叫住了她,然后淡淡笑着缓步走上来。
她默然转过身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穿着围裙的温余雅,暗自想了想并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
“哦……我就是想要问问你,你现在还……画画吗?”小心翼翼问着,温余雅看她心情还好,刻意放轻了语气。
此时,她一听到“画画”二字,心底忍不住感到一阵抽痛,于是走这么低下头看向一边,并不准备作任何回答。
看着她当时似有回避的模样,温余雅忽然语噎,不自觉黯然低下头,心底感到些许落寞。“绪花……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我想告诉你,事实上你不应该放弃梦想,也没理由放弃……”
没理由?
听到这“三个字”的那一刻,她猛然抬头满脸愤怒看向此时多管闲事的温余雅,眼睛里饱含刺痛而悲伤的泪水。“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建议,我放不放弃也不需要你管,你只是在这个宠物店里打工,凭什么来指摘我的决定。”那一刻,越说越激动的她声音凄厉而大声,惹得周围人纷纷回头看向门口这边,可她始终丝毫不在意,猛地转过身就头也不回朝门外跑去了。
温余雅看到这一幕微微愣住了,回过神淡淡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宠物店前厅,心底始终充斥着一种说不清楚的遗憾。
十六岁……到底她的十六岁又去了哪里?就在那座遥远贫穷的乡村小镇上,只要有谁说起自己的梦想是画画、唱歌或是跳舞,都会直接被所有人视作毫无心肝痴人说梦,甚至会受尽白眼和嘲笑,而所有不切实际又解决不了生计的梦想在他们看来都和装疯卖笑、出卖皮肉别无二致,所以自小爱说爱笑爱跳舞的她,即使心底如何向往能像电视里那些翩翩起舞的女孩可以跳一辈子舞,自始至终都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和表现出来。
哪怕到了迎接高考最关键的那一年,她历经激烈的思想争斗后狠心决定要不顾一切独自远离家乡追逐梦想离去了,最终还是不得不停止了、放弃了也绝望了,只因为生她养她的父母面对当时决绝如她,终于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拼命抱着她的双腿跪在地上以死逼迫她留下来,只留在他们能够触及的地方,她才明白原来自己舍得抛下一切,却一辈子都抛不下可怜而可悲又辛苦一辈子的他们,那是她为人子女不可推卸也逃脱不了的责任,所以她只有……只能平凡得在现实生活里趋炎附势逐浪而生,可是她的心始终都像轻如鸿毛的浮萍浮于人事无所皈依,更害怕看到城市里那些闪烁在灯光下与自己年龄相仿却可以凭舞蹈而熠熠生辉的生命。
所以,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有勇气继续生活的乔绪花,反而没有勇气继续梦想,更何况反对乔绪花画画的正是和她当初一样无法逃避的至亲,只是上苍现在用“死亡”给绪花的梦想加上了更加难以承受的重量,但若是穿过这些屏障呢?
这样想着,她甚至都能看见实现梦想的乔绪花到底会有多么感动的热泪盈眶且幸福安定,而不会像她、心灵飘零无着的她,时常不得不承受思想空洞、生活贫乏的心灵阵痛而无法自拔。
只是作为一个不远不近的半陌生人,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强迫乔绪花做任何事,所以她只有耐心提醒、安静等待,等到哪一天年轻的乔绪花最终理解和醒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