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浩瀚,陈长安观之也心生敬畏,哪怕这仅仅是意识虚空。
他意识里的笔画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慢了起来,再没有了先前那种随意。
最终,连最开始那一横恍惚也耗费了数个时辰。
笔落处,无数墨线被引起,搅动了虚空,烟云涌动一般,然后缓缓有了些浓稠感。
这景象很让人惊讶,陈长安剑眉紧皱,略微想了下后,放弃了想要搞明白原理的想法。
既然没有人指导过,那就没有必要去细究原理,否则很容易陷入思维陷阱。
他随心而为,再不像前几次那样刻意按着字面意思来修炼了。
等到最终觉得可以结束之时,他睁开了眼,觉得身体陡然轻了不少。
地板之上也没有前几次那样的污渍存在,自身也神清气爽,通体舒泰若刚在北蟒山中舒服地泡了个温泉。
“看来那老道没有欺我啊……”陈长安浅笑了下,站起身来。
走到窗前,看了下驿道中央摆着的那顶轿子,又抬头看了下天空。
黑云低垂,有冷风吹过窗前,天要落雨了啊……
树屋下面的窝棚前,南稚已经拿着各种蘑菇,开始教起了众人。
等到这场雨落下,山里又会冒出不少各色蘑菇来,他们需要尽快学会如何分辨,然后尽量捡拾,然后用木炭烘干备着。
看到陈长安下楼之后,众人纷纷躬身施礼,只是略微有些笨拙。
南稚早晨起来后,就已教了众人数遍,好让他们学点陈长安口中的规矩。
“公子,怎么样?”她颇为得意。
陈长安笑了下,算是赞同了她的举动。
野民在山中最多也就是抱团取暖,远没有形成有秩序有规矩的群体。
而要让某个群体爆发出最大力量来,又必须要有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秩序与规矩。
人是群居动物,不论发展到了什么时代,总会不自觉地分出阶层来,然后产生顺从之心,进而拥护其中的某些人。
“公子,我还取了个名字呢。”南稚再度得意地卖起了先前施展的小聪明。“你说,咱们就叫野仙门怎么样,野生的神仙宗门……”
正在喝水的陈长安差点给清水呛住了,平喘了下后,训斥道:“不要乱来。”
转而又对窝棚前站着的少年们说道:“除了把身体练好,学会怎么与野兽搏斗之外,不要跟着小稚乱来……树高容易被雷劈,冒头的野兽死得快。”
建了山门,不等于就要到处冒风头,哪怕就在这北蟒关外。
闷声发大财,永远是这世间最为实在的道理之一。
陈长安只会领着他们好好地求活,不为天下,只为自己求一份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哦……”南稚没有继续受到首肯,有些丧气。
陈长安宠溺地轻拍了下她的脑袋,然后接过了陈熊儿递上的早膳,吩咐众人道:“吃饭,然后就跟着我入山,先从猎兔开始学起。”
野民都会打猎,但是没人见过陈长安怎么打猎,只知道他总能猎回不少猎物来,故而众人都很兴奋。
早膳很丰盛,相较于晚膳来说。
这点也与野民截然不同,但是少年们却很开心,在家里哪有起床就有肉羹吃的道理。
陈长安自己捧了个土碗,刚喝了两口,就发现草籽疙瘩里埋了两片肥厚的肉。
回头看了眼南稚,后者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略微摇了摇头之后,他端着碗站到了窝棚前,然后摇摇地向轿子举了下。
轿子没有什么动静,垂下的布帘在微风中纹丝不动。
突然之间,陈长安又想起了轿中人怎么上茅厕这个问题……转念又赶紧将这念头摒除出了脑海,这正在吃早膳呢,怎么能想这些恶心问题。
而后,他听到了城关之上战鼓擂得山响……
伴随着鼓声,大地也跟着颤抖起来,将土碗放在树桩上的解狐九赶紧端起了碗,小心护住其中的肉羹,免得给泼洒出来了。
随后,他也抬头看向了城关方向。
从来没有开过的巨大城门打开了,两百人的重甲骑兵冲了出来。
这些人手持大戟,身穿玄色重甲,背负铁弓,胯下更是清一色的五花马……竟是大瑞铁骑出动了。
仅仅看了眼,解狐九就叹息了声:“这些人都是死士……”
陈长安也已看出来了,眉头紧皱,然后又对那轿子啐了口。
怪不得昨日吕渭臣要让自己去断南崖,原来是想有人替这些人去冒险啊。
断南崖是什么地方?
那是北蟒山中最为凶险之地,崖高万丈,仅有五尺宽的小道从崖顶蜿蜒而下。
而在崖底的数百里山林之中,虎豹狼蛇数不尽数,尽是这北蟒山中最为厉害的那些……
这些略有灵智的猛兽,自从长成能独霸一处山里之后,就会莫名地前往断南崖,然后守候在那崖底,弄死任何从崖上而来的活物。
崖底群兽凶猛,早就没了野牛野羊之类,所以这些猛兽饥饿时往往相互捕猎,景象惨烈又令人胆寒。
这也是断南崖令野民觉得恐怖的根源之一。
什么样的诡秘地方,居然能让禽兽也违背本心,哪怕相互捕杀,也不愿意离去啊……
当然,这也是陈长安昨夜里断然拒绝的原因。
两百铁骑的前方,有个身穿银铠的将军领着,他手里握着把长枪,枪身墨绿,枪尖如火,似乎随时都能将空气点燃。
路过驿道之上的轿子时,他收住了马,他身后那两百骑居然也齐齐地收住了马蹄,如同一人。
“道长,我去了。”那将军沉声说道,然后在马上抱拳行礼。
轿子里传出了个吕渭臣的声音。“青衫,如果没能接到人就赶紧回来。”
“弟子领命。”说完,被称作青衫的将军将手中长枪斜刺向空中,喝道。“出发。”
两百铁骑随令而动,带起雷鸣般的马蹄声,冲过了野民小镇,顺着驿道冲向了北方。
陈熊儿看着这阵势,眼里流出些羡慕光彩。“哪里我像安哥儿这样能与百兽争高下后,也要做个这样的将军。”
在他的心中,人力不如禽兽,自然觉得能斗过百兽就能当将军了。
陈长安并没有纠正他,只是看着那些人远去的方向沉思着。
断南崖实际如其名,以万丈高崖断了崖上众生南下的路……
崖上世界如何,也从来无人得知,毕竟从来没有见过活人从崖上而来,然后安然穿过崖下猛兽群。
现在这些大瑞铁骑去崖下接人,那不就意味着有人在崖上了吗……
陈长安眉头紧皱,看着北方如黛群山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喝掉碗中最后口肉羹,对众人喊道:“入山,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