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山上青瓦白墙的院落无数，却因巨木森森被挡了不少。
偶有飞檐从翠绿之间探出来，才让行人发现那处原来也有个院子。
山上香火极盛，向世人开外的外山步道上，行人如织，香客与游人参半。
相较于挡在内山之外的那座步道千尺的外山，内山就要险峻秀美得多了。
内山共有十二峰，白云在山腰浮动，仙鹤在云间轻盈飞舞，猴声猿啼此起彼伏。
山巅各有大小不等的院落群，与外山建筑的华贵不同，内山建筑相对要简朴得多，但依然是世间罕见的土木绝活。
吕渭臣的院落在最矮的虚宿峰上……三进的院子，只住了两人。
院门外悬了块布帘，这几月里挡住了不少想进院与他商议事情的同门，也省却了不少麻烦。
“师父，古松下那些少年又在折腾什么？”道童给院中百花洒了水后，偶然听到布帘外传来的声响，好奇地问道。
吕渭臣手里拿着燃了一半的旱烟卷，想要再次点燃，又有些不舍。
听到徒儿的话后，最终下定决心还是别抽完了。
这等山野之中的珍品货色，抽完了就真的没有了。
然后，他从躺椅里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那盆兰花前，小心地看着盆中绿苔上的水是不是浇多了。
徒儿见他没有回答，又极为顽固地再度问道：“师父，你不好奇吗？”
“山野小儿胡闹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吕渭臣还是回头看了眼，宠溺地对自己好不容易收到的徒儿说道。
道童却有些觉得不对劲，前两日透过布帘开合的缝隙，已见过了那个名为陈长安的少年，隐约觉得哪怕比起山中师兄们也不差。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份觉得从何而出，却固执地在心里生根发芽。
而且，隐约瞧见那少年的眼神后，他更是认为若日后在世间相遇了，也断然不能与其为敌。
听了师父的回答之后，他回头看了眼吕渭臣，然后悄然地伸手掀起布帘。
沾着水珠的右手刚碰到棉布帘子时，手腕处却被师父拿住了，更被训斥道：“怎么如此没有规矩，乱了乾坤阵，为师都担当不起。”
训斥完徒弟之后，他也听到了帘外隐隐传来的号令声。
声音还未脱稚气，必然不会是北蟒关上的士卒到了驿道上，那就只能是那些少年了。
想着那个赠送给自己老烟卷的少年，吕渭臣还是谨慎地把帘子掀开了个缝隙。
古松下的窝棚居然已经搭出了一溜儿，少年们也已经完成了陈长安的要求，现在正在树下站得整整齐齐，跟着陈长安在各自拿着木棍比划着。
“看嘛，不就是山野小儿胡闹么？”他给身旁的徒儿让出点视线，好让其能看到。
徒儿探头看了眼，正要回头，恰看到陈长安手中木棍抖出了个剑花，顿时小口微张。
“师父，不对劲啊。”他说道。
吕渭臣自然也看到了那朵剑花，表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日前还被自己瞧破修炼方式的少年，居然已经脱胎换骨，眉宇之间的黑气消散，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玄奥。
“他练的哪个宗门？”徒儿看不破，只得小声问道。
吕渭臣沉思了片刻，放下了帘子。
“应该是自创，所以前些日子才身心受创……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快领悟。”他说完之后，又略微觉得有些遗憾。“可惜来历不明，不能收入我伏龙山啊。”
天下之间，能从山川湖泊日月星辰之间悟道者不多，却也不少，数千年来也有百名以上了。
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道心卓奇，后天如果得到适当的调教，往往能成为同辈翘楚。
只是，他也有些疑惑。
初见陈长安的时候，也仔细探查过此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出奇之处。
怎么三言两语点拨过后，就能有如此进步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将其关联到了茫茫北蟒山上。
“如果真是因为北蟒山大阵，那此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暗暗想着，转身走回了廊前，坐进了那躺椅之中。
摇晃了下后，又拿起了那半截烟卷凑到了鼻子前，心中惋惜之情暗生。
松树之下，陈长安仔细纠正着陈熊儿等人的动作。
“你们不能有半点偏差，除非哪日能超过我了，否则就是在找死。”他厉声斥责着。“山中虎豹的眼中，你们就是会活动的晚膳，必须记清楚这点！”
实际上，少年们已练得很专心了。
只是，他们也心有疑惑，为什么进山猎兔追狐后，还要学习这些军中杀敌之术。
南稚盘腿坐在窝棚里，腿上摆着个竹篮，正在仔细清理掉蘑菇上沾着的泥土。
相较于她捡拾回来的蘑菇，少年们捡回来的就多了不少泥沙，需要仔细拍干净后，才能用竹签子串好，再挂到火塘上方烘烤。
窝棚外，不知谁家的七八岁小儿好奇地看着众人，手里握了根小棍在有模有样地学着笔画着。
“看清楚，刺出的时候要从内里发力。”陈长安对着身前黄土里立着的一根木桩刺出，同时讲解道。“要尽量感受每丝力量的来源，然后逐一调整，让它能爆发到最佳位置上。”
在话音落下之前，他手中木棍已经撞到了木桩上。
钝面的木棍直接刺入了木桩，再随着他手腕抖动了下，一簇木花随即飞入空中。
再看那根木桩，被刺中的部位已出现了个碗口大小的洞。
“安哥儿好厉害啊。”八岁小儿瞪大了眼睛，赞叹道。
说完之后，他又扭动了下屁股，发出了吥一声闷响……这大半个时辰来，他已经接连放了好几个屁了，应该是家中父母给吃了什么豆类所致。
南稚再度往旁边挪动了下，随口对他说道：“每个人都很厉害，比如你也很厉害。”
“真的吗？”八岁小儿不敢相信地扭过头看着她。
南稚笑着对他说道：“真的呢，比如你放的屁就饱含了蛮荒之力……如果不出意外，能让星星之火燎原呢。”
“那我得试试！”小儿站起身来，再看了眼陈长安等人之后，欢快地跑回家去了。
已经再度给众人讲解完的陈长安走回了窝棚里，嗅着空气里那股味儿后，眉头紧皱，又退了出来。
“小稚，你刚才给牛小蛮说什么了？”他在窝棚前当座位的树桩上坐下后，好奇地问道。
刚才牛小蛮那欢快跑回家的模样，他已经看见了。
南稚浅笑了下，答道：“也没啥，公子不是说屁也可以点燃嘛，我告诉他了。”
陈长安这才明白窝棚里那股味儿从何而来了。
没有过多久，小镇上传来了牛小蛮的嚎哭声。
牛家老婆子从家里出来，站在街心怒骂：“陈家妹子，你缺德缺到家了哦。我的孙儿哦，屁股都差点被烤熟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