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千栩琳隐隐约约猜到南宫凌霞会尽力给他们与兵部尚书的会面制造一些便利，但他没想到的是，南宫凌霞竟然把与兵部尚书的会面地点改到了他的寝室。当千栩琳和洛弥娅还躺在宽大的浴池中欣赏毫无遮拦的雪景时，门口就传来了南宫凌霞那标志性的轻柔叩门声。
一想到就要离开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放好的温水，千栩琳心里顿时有了千百个不情愿。但他还是催促洛弥娅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自己则简单梳洗一下，便连忙打开了寝室大门。
门外有四人，最靠前的自然是南宫凌霞。当千栩琳开门时，她正侧身叉着腰，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她身后则是礼部尚书南宫沁雪、祭司塞利努斯以及一位五官端正、相貌老成的中年男子——千栩琳猜测他便是兵部尚书了。
“啊，祭司大人！”看见千栩琳，南宫凌霞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含蓄的微笑，“终于开门了，我还担心您是不是没有听到我们的敲门声。”
“不，实际上，我和我的助祭……在洗澡。”
“那我们打扰您了吗？”塞利努斯笑着插话道，“如果打扰了，那我们不介意再等一会，你们可以继续洗，这里的热水很珍贵。”
“不，不用了。”千栩琳断然拒绝，在别人的等待中洗澡是一件很不自在的体验，“我们宁愿洗凉水澡。进来吧，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话说，这位是……”
“啊，这位是兵部尚书：司马韶华。”南宫凌霞指了指那位中年男子，后者动作有力地拱手行礼。“他除了担任尚书从事政事外，还是‘礼神院’的主执事，是为‘第二神域’在科学领域做出重大贡献的人物之一，也是为我们的军队提供新的技术和武器的核心人物，我们的旗舰就是由他和他的部门设计的。”
“多谢夸奖，公主殿下。”司马韶华语气平淡地说，又突然看向千栩琳，浓密的眉毛下的目光炯炯有神，“祭司大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的英容俊茂果然与传说中如出一辙，您的助祭也确实如传说中那样美丽。好了，既然已经耽误了这么多时间，那我们赶紧进屋步入正题吧。”
于是，一行人进入了千栩琳的寝室，在客厅中围着地炉坐下，宽阔的客厅即使迎来了这么多客人也丝毫不显得拥挤。落座后，司马韶华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些字迹零碎的纸张。
“这是他的手稿。”塞利努斯凑在千栩琳耳边小声说，“他这人的习惯有点奇怪，在工作时总是走火入魔，不顾体面……另外，我们把您的那位副助祭安排到了另外一间寝室，鉴于她曾经是为帝国服务，陛下不太放心让她与您住在一起。但如果您不介意……”
“把她安排进我的寝室吧。”千栩琳道，“她是我的副助祭，虽然她来自帝国，但我愿意相信她，就像你们愿意相信我一样。”
“如您所愿，祭司大人。”塞利努斯轻声道。
千栩琳若有兴趣地看着司马韶华在那堆碎纸片般的手稿中翻腾着，莫名想起了整理植物图鉴的洛弥娅。他的余光不知不觉地向坐在他对面的洛弥娅瞟去，却有些尴尬地发现后者也在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找到了！”司马韶华突然大喊一声，喜气洋洋地抽出一张被揉得不成型的纸。“这是我对帝国和共和国战舰的分析，如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不得不与他们作战，那这些研究可以帮上大忙。”
说罢，司马韶华把手中的纸片向南宫凌霞递去，但南宫凌霞只是接过纸片并放在桌上。“司马尚书，我们看不懂你的研究过程，我们把祭司大人叫过来只是因为你觉得有些事情需要由祭司大人来协助解决。”
“您说得对，公主殿下。虽然我想把这些话留到明天觐见陛下时一起说出来，但我觉得还是提前让祭司大人了解一下比较好。祭司大人，这是昨日冬日帝国和北海共和国的特使给我们递交的一份联合宣言。”
说着，司马韶华从怀中取出一份用金丝捆扎的羊皮纸卷，千栩琳看见上面布满了极具特色的华丽帝国花纹。他从司马韶华中接过纸卷，却惊讶地发现上面的字他一个都看不懂。
“这……”千栩琳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手里的纸卷，这些字不像是用古圣域文书写的。
“哦，抱歉，这份文书是用‘第二神域’的文字书写的。”司马韶华抱歉地笑了笑，从千栩琳手中夺过羊皮纸收了起来，“这上面大概就是说：如果您不在三天内主动返回帝国，那么帝国和共和国的舰队将以‘保护祭司’的名义对我们发动征讨，介时他们将会集结一支非常庞大的舰队。”
“请说清楚些，司马尚书。”南宫凌霞催促道。
“如果这支舰队将在三天后启航，那么我们将只有一天的时间准备作战，除非我们想让战斗爆发在我们的领空中，不然我们就必须主动出击，在末日之战的焦土上展开这场对决。”
“司马尚书，恕我直言，你觉得这可能吗？”塞利努斯焦急地说，“你在兵部工作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不清楚我们的军队是个什么水平吗？”
“当然！正因为如此，我才来找祭司大人。我们的舰队没法在正面战场中击败那支联军舰队，但我有个主意，就是用我们旗舰的主武器——但我设计的那件武器必须依靠雪山之中蕴藏的自然能量场来聚集能量，否则它没法发挥完整性能。”
“所以你想让祭司大人在明天的觐见中说服其他人，让战争爆发在我们的本土上？”一直沉默的南宫沁雪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显得沉稳而深思熟虑。“你想让我们和帝国那样，在这片神明创造的净土中引入世间的战火，把这来之不易的一切都粉碎？！”
“没有那么严重，尚书阁下，我只要求能把战场转移到雪峰高原之中。”
“但是你可曾记得帝国与北海共和国的战争？”南宫凌霞道，“他们在梵尔洛奇亚山脉的边缘展开空战，那场战争差点就波及到了梵尔洛奇亚山脉，这种行为是对旧圣域的最大亵渎，而你却干脆让战火燃烧在我们的国土上……”
但司马韶华平静地点了点头。“那件武器设计就是这样，我没法像帝国旗舰搭载的‘冥穹’那样从虚空之中抽取能量，也没法像北海共和国旗舰的主武器‘天坠’那样完全裂解引力透镜。这些行为都是对神明的极端亵渎，是比让战争爆发在神明创造的领域中更为严重的亵渎，我的职责不允许我这么做。”
司马韶华的语速很快，他几乎是在用吵架的语气与南宫凌霞对话，但千栩琳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契机：
“等等，你刚说，帝国旗舰的主武器是从虚空中抽取能量的？”
司马韶华似乎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他愣了几秒，随即谨慎地思索了一阵后道：
“唔，这只是一种最具可能性的推测。因为‘冥穹’据说是旧圣域的遗物，那它抽取能量的方式肯定是从世间以外的地方，而旧圣域崩塌后，曾经的一切都坠落到了世间，剩下的部分则变成了灰烬或划入冥界，这必然也同时造就了大片的虚空。而既然‘冥穹’依然能使用，那它抽取能量的唯一途径便是虚空，因为我不相信它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从冥神掌控的冥界中吸取能源。”
千栩琳沉默了。他心里有了一个不成形的念头，但他一直在迟疑这个念头的可行性。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念头比司马韶华的推测还要离谱。
“请，请继续。”
“没什么可继续的了，祭司大人，我已经说完了。”司马韶华向后仰了仰脖子，“我只希望明天你能为我们说服陛下和其他官员，把战场转移到我们的领空中。”
洛弥娅突然开口：“如果我们把战场像你说的那样转移了，那旗舰搭载的武器真的能发挥作用吗？我们怎么确定它不会像‘冥穹’那样危险且难以掌控呢？”
“请放心，助祭大人；祭司大人，公主殿下，你们都请放心，”司马韶华严肃起来，“这不是我对我的部门的设计产品盲目自信，但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们，我们的主武器‘碧落’可以用神明的力量让一切进入它作用范围的敌舰的武器系统失效。”
“原理是什么？”
“‘碧落’的原理是制造一个周期性能量场，这种能量场本身与帝国的引力透镜干扰武器内置的扭曲核心的共振频率相悖，而北海共和国裂解透镜时产生的能量溢散也会受到这个能量场的干扰。当这个能量场足够强，帝国的干扰武器就无法准确锁定目标，北海共和国的能量武器也无法获得足够的能量。这个时候他们的武器就无法运行了，我们就能逐一摧毁它们。”
“我懂了，”千栩琳点了点头，“这件武器无法直接破坏他们的战舰，只能瘫痪他们的武器？”
司马韶华耸了耸肩，“这算是手段最温婉的作战方式了。我们不想把旗舰变成进攻的载体，我想这也是公主殿下和陛下的意思。”
南宫凌霞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无奈之措。”
千栩琳心中泛起一阵欣慰的波涌。“好吧。暂且这么定吧。至于你们刚提到的‘冥穹’，我来想办法对付它。”
*
傍晚，法涅俄斯只身来到了他们的寝室。法涅俄斯依旧是那副淡然而木讷的表情，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细亚麻布的白色秋装长袍，赤脚踩在厚木地板上悄然无声。当她出现在千栩琳面前时，千栩琳正在和洛弥娅闲聊，直到法涅俄斯动作拘谨地跪下行礼，千栩琳才注意到她那苗条娇小的身影。
“欢迎，法涅俄斯。”洛弥娅喜悦地说，“来的正是时候。快请坐吧，也正好休息一下。”
法涅俄斯顺从地坐在了洛弥娅身边。
“请继续说，祭司大人。”洛弥娅转向千栩琳，“你刚才提到‘冥穹’的事……”
“啊，没错！”因为困倦而走神的千栩琳重新振作起来。他从桌前端起一壶滚烫的热茶倒入杯中，又兑了些牛奶，放在火炉上熬煮起来。“法涅俄斯，你离开帝国的时候，帝国还拥有‘冥穹’这种武器吗？”
“是的，祭司大人。帝国拥有不止一艘的旗舰，虽然搭在‘冥穹’的只有‘堕落天穹’级一艘，但在‘堕落天穹’级失控坠毁后，帝国又在另一艘旗舰上开始尝试搭载一台缩减型的‘冥穹’。司礼会下辖科研院已经完成了对‘冥穹’的缩减工作，我想他们此时正在把‘冥穹’往‘神圣审判’级旗舰上安装。”
千栩琳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法涅俄斯，你对帝国和共和国还知道什么？”
“帝国和共和国在集结舰队。司礼会在我离开前夕就做出了估计：那将是一支史无前例的庞大舰队，足以抹除世间一切反抗的力量。目前，这支舰队集结在帝国首都，它们的规模……非常巨大。”
千栩琳微微一笑。“多谢，法涅俄斯。我正在想，能否让道奇帮我们一个忙？”
“道奇？”洛弥娅瞪大了眼睛，“千栩琳，他可是冥仆！”
“如果他诚心想帮助我们，那这就是他展现诚意的机会。”千栩琳坚定地说，“如果他真的像他承诺的那样肯给我们提供便利，那就不会拒绝我们的要求。”
“但是，鲁伊特大人……还在道奇手上。”
千栩琳的心一下沉到时候了谷底。
是啊，鲁伊特还在道奇手上。为了救他，鲁伊特选择将灵魂禁锢在了肉体中，而道奇现在正控制了鲁伊特的肉体，也许这能做为道奇交易的筹码——可是这有什么用呢？纵使道奇破坏了鲁伊特的肉体，鲁伊特的灵魂依然完好无缺，这么一来道奇手里握着的将不再是剑柄而是剑刃。
“我找他谈谈。”千栩琳站起身，简短地说，“在这件事上，我来与他协商。”
洛弥娅也跟着站起来，却没有阻拦千栩琳的去路。“千栩琳，你怎么找到道奇？”
千栩琳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心里的感觉已经告诉了他：
“在我们需要他或不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出现。”
话音未落，当洛弥娅还在皱着眉头思索时，窗外的晚霞中便突然闪过一道硕大的黑影——那是“冥神使”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