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於寒冬过府一访,无酒樽之享,无礼乐之悦,无舞姬之曼,安言曾於昭氏家门中乎?”
昭氏奢靡之风於郢都久负盛名,他们毫无顾忌,甚至於府上闲养了一些颇有学问的士子,专门为他们舞文弄墨,大写狂放之赞歌。
而被大鱼大肉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文人骚客们,自然不吝穷其华丽的辞藻夸赞他们所见之奢风。
而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一位士子醉酒后一不小心冲撞了昭氏的祭祀典礼,他急中生智,七步成“诗”,描绘过这样的祭祀景况:“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呜呼!
何等之琼浆仙酿、龙涎凤髓,平白恣意用于祭,何不移上食桌作为一餐之佳膳?
“昭氏之奢仅仅於此乎?”不禁有豪人不屑地讥讽道。
大人!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为夏日纳凉,冬日取暖,昭氏还发明了“地宫”①,让“狂欢节”彻底地解脱了束缚,没有了时空的限制,一年四季,金樽美酒,钟鼎之鸣,美人蛮腰,此不为精彩乎?
......
谢益可能已经被昭氏的陈年旧事镇住了,他不断地回想起太多昭氏於郢都中的逸闻,他有些紧张,有点期待,更怀有丝丝鄙夷,他憋了太长时间的小嘴唇干裂了,却仍能老实地张开回复道。
“如君所愿!”
“善。”
昭封心知没人能拒绝这种邀请,他也很欣赏谢益不顾作矫情,欲迎还拒,他主动站起来作了个揖礼,说道:“还请益君移步。”
谢益也起身伸出手说道:“封君先行。”
昭封顺势离开坐席,往后堂而去,谢益紧紧於后跟着。
...
少顷,跟着昭封走入后堂之中,昭封指示原先就在此处预留的家仆打开地宫之石门,谢益就隐隐感受到从石门里散发出的股股热浪。
行至石门口,便见飘忽不定的火光,热气也渐渐清晰,二人沿着光滑的石阶顺其而下,漫步至阶底,石门口就被昭氏的仆人关上了,火光也变得稳定,谢益才能把地宫中的陈设尽收眼瞳。
二十根石柱分立,其上凤鸟纷飞,柱边带有烛台,烛台分两层,一层可架六枝火烛,以致室内光线四射,再无暗处。
左右席与舞姬表演的主台相隔一处水涧,主台特意被筑高十公分,其非以青石所铺,昭氏为追求极致,再加上向往“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的章华台盛景,亦以海贝垫其台。
室中主座两边还分设两台“冰鉴”②,已做清凉之用,主座后边设有帘幕,其内为不便露面的昭氏女姬所在之处。
谢益心中暗自羡慕“城里人好会玩”,瞬间也觉得阳春白雪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一边拘束地紧随昭封去往主台向主席上的昭氏长辈问候。
“封见过叔父。”
昭封很礼貌地见礼,谢益从没见过这位昭氏的长辈,也不敢乱出言,只好紧随昭封施礼。
“入座,入座,废话真多!”
谢益瞬间捕捉到一个信息——这位长辈看似不是很喜欢赘言。
谢益很喜欢这种人的风格!
昭封示意谢益往右边的第三个座位去,他自己反而落座於左边第三个座位,谢益觉得不妥,但不敢出声做作,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往自己的座位而去。
待谢益落座后,位於主席的昭氏长辈大手一挥,舞姬乐工纷纷各归其位,室内也响起了悦耳的楚乐,舞娘赤裸脚丫,缘音翩翩起舞。
“诸君共饮此杯!”
谢益原先端端正正地跪坐着,听言赶紧举起手中的酒樽一饮而尽,却意外因酒水冰凉,牙嘴难以适应,一下子喷出不少,出丑至极。
他旋即听到位於主席的幕后传来一阵嘤笑声,予他联想连篇,但其人音色好似仙音,翠筱疏明,紫葵点缀,犹如画屏幽啼。
他扭头面向主座,才瞥看到位於右席第一位的景鲤正捂着嘴偷笑,他心中一惊,暗骂自己太谨慎,连室内人都没敢去看脸,但他知此时绝不能让景鲤帮他出头,也不可故作姿态引人看轻,他竭力控制自己的音调足够稳定:“益出身乡野,久不闻冰鉴之事,让诸位见笑矣。”
“哈哈!君还需常来昭氏家门中乎,方可见识吾等之玩乐。”昭封身为东家,出口解围道。
谢益讪笑两声,回道:“有如此之华美筑室,美姬舞娘,铃铃轻乐,益流连忘返,来日有机会必登府扰烦。”
“大善!”
谢益松了口气,作势准备扭头观看舞娘表演时,仍不忘往帘幕之后偷窥一眼。
只见有一婀娜曼妙,长发飘飘女子印於帘上,其盘发,所以肯定已经及笄,脸廓很圆润,拿着个扇叶,捂着嘴偷笑。
谢益老脸和双耳皆已煮熟,只待下饭。
......
“益君可有婚配?”坐於主位上的昭氏长辈今天有个需要牵线搭桥的任务,他明知故问道。
谢益本来今日出丑,吃惊过多,已经麻木,可是昭氏长辈的话让他想把只沾了几滴的酒水都吐出来,他赶忙回话:“益孤身,无有婚配。”
“善!”
“家中小侣年芳二十一,君可愿与昭氏结有秦晋之好?”
“啊!”
谢益不顾失态,向景鲤使眼色,而景鲤明显是先前已知其事,故其两眼从不往谢益处看过一次。
谢益只得暗恨自己鬼使心迷,为何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呢?他的神经系统已经超标运行,最后吐出几个大字。
“益可否一见昭氏侣乎?”③
......
注①:楚国史上许多贵族确实已经开凿了很多的“地宫”已做享乐之用。
注②:冰鉴,粗略来说只是冰箱。挺漂亮的,有兴趣的可以百度一下,很精致。
注③:战国女子一般以某姬称呼,为了男女平等和行文方便,作者就一律按男子称呼为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