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色还未亮,没有雨。
对于勤奋的小贩,商人等各类市井人物而言,这是最好的时光。
他们中许多人日复一日的工作,不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更多的目的是传承父辈留下来的技能。
如果有闲人问,你们连自己的祖先是谁都不知道,传承下这种技能还有什么意义?
市井中没有姓氏的人,只能面红耳赤,羞愧到无地自容。
然后,
继续他们的工作,周而复始。
......
“汝可听说,太师一芥黔首而已,竟得大王赐姓‘广’字。”
一名有着自己姓氏的愚昧闲人一边做着他的生意,一边向旁人诉说着,今日一早于楚宫内传出来的消息。
“唉!太子之师,何人曾想黔首也可坐上此位呢?”一名路人心中暗暗不爽。
“吾可听说,可不仅仅是赐姓予太师,于黔首者,皆可获准自取姓氏。”
这是一位让人敬佩的合格谣言散播者,他心中很确信,自己于昨晚收获的钱币,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钱袋中。
“汝安敢言此诳语!”
一名自命不凡却还在市井中鬼混的仕子用最强硬的话语,表达了自己最微弱的攻击。
“哼!吾可是于他人处听言而已,汝信不信可与吾无关。”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之时,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晋升成为优秀谣言散播者的他,已经深谙其中之道。
于郢都这座都城中,市井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人传播着让人难以置信的信息,相信过不了多久,贵人们的忠诚仆人会把这些信息完完本本的带给他们。
......
钟氏公族的家门中,于朝中任廷理的钟斯刚刚收到这些消息,一向以刚正不阿著称的他,并没有怒斥这些荒诞的谣言,而是问了问堂中他最为喜爱的嫡子钟鸣:“鸣有何见?”
这位将来会成为钟氏掌门人的青年,如今官任廷理的属僚,为其父处理政务。
他虽然十分聪慧,但获得的信息还太少,心中没有把握,不敢出言判断,对其父摇了摇头,道:“小子不曾闻其事,不敢武断出言。”
钟斯虽然没有很满意,但也很欣赏钟鸣的稳重,抚了抚长须,笑道:“太师虽位高,然出身黔首,为有些人所不喜,如今大王赐姓,可让这些短视之人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姓氏乃祖宗之荣耀①,太师一无战功,二无封地,于今赐姓,让为楚抛颅洒血之大夫公族如何自处?”
钟鸣实在不解,为何楚王要自掘根基,走这一步“蠢”棋,惹得人怨沸腾。
钟斯听了钟鸣的见解,不由地叹了叹气,直言道:“汝可知上奏之人为谁?”
“太子,景氏鲤,谢氏益三人耳。”
“是矣!太子乃社稷之所在,贵不可言;景氏鲤先前为其大父上奏罢免,于今行事定会更加谨慎,其定已得其大父首肯才上奏;谢氏益虽族望微浅,然其乃异人,三人之所以上奏,怕不仅是为其师请命。”
钟斯一一为其子分析其中微妙之处,欲想让其明白。
三人身份特殊,都有些分量于朝中,如果仅仅只是为太师‘赐姓’,太子一言即可,三人联名上表就是多余,而且如今都城内风风雨雨,谣言漫天飞,钟斯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人在故意作祟。
“于今楚之社稷不还是为大夫公族所护?郢中谣言虽多,可止矣。父焉有此虑?”
钟鸣虽然年轻,但依照着旧的思维去思考,觉得楚王无论如何都不会触动自己的基本盘,做出谣言中的那些蠢事,不免觉得其父思虑过多。
钟斯不答钟鸣之言,而是起身走出大堂,抬头看了看的天色,夜幕才刚刚落下,旭日正准备升起,宣告新一天的到来,他转过身时,竟已泪流满面,对其子钟鸣郑重嘱咐道:“鸣!时代变了!”
“变革则生,固执则死,无有守正之说,汝父老朽,即入祠堂,望汝深思慎行,钟氏之命皆系于汝之手!”
......
注①:战国时的姓氏往往就是贵族们的先祖获封之地的名称,或者是先祖的谥号,例如景氏,楚平王全谥为楚景平王,他的后代取景字为氏,故文中说氏乃祖宗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