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郢都的城门下,一行人的车架停了下来,等待城门守卒的检查。
而这一停,让尝遍了楚国大半山河‘壮丽’,坎坷官路滋味的众人皆长长地舒了口气。
守卒的检查是十分仔细的,因此不可避免地浪费了很多时间。
事实上,郢都从建起的那天起,就在防备楚国内部的叛乱了。
为了不让郢都处于太过于松懈的状态,历代楚王在强调城门守备精良的同时,亦从未放松过对入城之人的检查。
而这种检查,阻碍了民众自由出入郢都的同时,给予了楚王看似有用的安全感。
于检查过后,在守卒恭敬的告罪声中,一行人进入都城内。
还未入内,便可听到嘈杂的议论声接踵而来。
“汝可知,尹公又颁新令矣。”
“唉——!”
“何令?”
“市易令,我等皆只能于市中交易。违一笞十,违二徙边。”
“.....”
楚人散漫惯了,之前在都城中交易都是随便找一空地,就可以摆摊,只要不是在楚宫外摆,官府哪有闲时管你在什么地方摆?
而今,市易令的出台,让城中散漫的市井楚人哀声怨道。
一行人的车架继续在城中缓缓地前行,街道两旁也没有此起彼伏的商贩吆喝声。
看来市易令的落实工作做得很到位!
车架于一处府邸前停了下来,谢益下了马车随景氏二人入内,而翦的身份太低,没有资格进入府中,他只能停留在马车上等待。
景常景鲤二人把谢益安排到偏堂中等候,而二人皆去见其族中长辈了。
...
半个时辰过去,景鲤才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还没进入堂中,其声就先行而至。
“君久候多时矣,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盘坐着的谢益站起身来,向景鲤作了个揖礼,口称无碍,接着说:“自古离家者皆思其乎。久留于外,今方得重聚,自然有言倾诉于家人乎,人之常情耳。”
“哈哈!是矣,是矣!”
景鲤今日与家人团聚自然开心,但其有要事要予谢益知,就慢慢收敛了笑容,肃容道:“君不知如今朝中政争激烈,拘灵府如今人事具体安排还无定论,事有着落,鲤必亲自上门拜访,一一告达。”
“知矣,益无欲于君家门闲留,阻隔亲情,来日吾必扫榻以待君临。”
谢益在得知自己最想听到的消息之后,明白自己现在留在这里不再合适,就与景鲤告辞而别了。
...
谢益初来郢都,举目无亲,无有可投奔之人,加上谢益不欲再于官舍中久留,故其今日之杂事繁多。
首先去购置了一处有厅堂的宅院后,他直接往市井而去,欲雇佣几个仆人以作待客之用。
郢都自古以来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
它巍峨屹立在楚国的南方,却一直对北方中原文化和土地垂涎三尺。
它富饶的领地没有阻止它扩张的野心,四方征讨是它的本性。
它无法容忍宫廷中政斗失败者的同时,却又仁慈的接受市井中贱民和落魄仕子对政治的讨论。
“苦矣!”
“先是新役令,接着又是市易令,尹公可是不想给我等活路矣。”
“极是矣。”
“先贤曾言,以柔克刚,与民休息,如此新令不断劳民,如何与民休息?”
“唉!”
“呸,肉食者,鄙①也!”
“......”
讨论声源源不绝,但也仅仅是讨论了。
谢益就于此地,身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他细细地聆听着市民们的“教导”。
他大概知道发生何事了,但对其事没有全貌的了解,不敢轻易对事情妄有猜想。
身旁就有人在抱怨,他欲全此事,故而对身旁一个身着仕子服装的市民出言问道:“君可与吾言其事乎?”
“无空!”
谢益摸了摸囊中的钱币,掏出了几个递了过去。
“君可有其空乎?”
“自然有矣,闲人耳。”
这位老实而清闲的仕子把钱币收入他的囊中,特意掂量了一下,才向谢益解释道:“此事皆源为新役令耳。”
“吾刚于外县入郢,不知何为新役令?”
仕子顿时明白过来了,可能是新役令刚刚出台,还未传到郢都之外,接着他润了润嗓子,道:“尹公三日前发新役令,令言,五口之家,一人役;七口之家,二人役,以此顺延,多二口而出一人矣。”
楚国之前的役法为一家出一人,一家最多不能超过二十人,超过则要分家。
如今新役令具体的描述规定家中几口人出几人。故许多楚人都不想分家的,为了切身的利益着想,不得已必须分家。
谢益心中不由地惊叹:“一石二鸟之计乎,这既给国家平添了免费的劳动力,也解决了民众不愿分家的顽疾。”
“君及入郢,不知吾等之忧矣!”仕子在旁边出声惊到了谢益,他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现在置身于市井之中,思绪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何忧之有?”
“尹公仅上任未三年,新法接踵而来,忧矣!不知道其还有何令未出乎?”
“君亦知其可是强国之策乎?”
“强国之策?”
仕子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他欲想发笑,却有些冷。
“于国有益,于民无益,强则谓之虐乎!”
......
注①:眼光低下的意思,不是鄙视。出自《战国策·曹刿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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