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张前是傍晚时分来的。敲门声响起时,花枚他们刚吃完了饭,赵言逍帮她把嘴角擦了擦,还想着是谁。
张前穿着一套明显小些的衣裳,那衣裳花枚他们还觉得有些印象,是第一次进黑魔王府里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提着尿桶半夜出来的下人穿的。
“你怎么出来的?”花枚朝外面望了望,确认没什么人跟上来,才关好门。
张前在桌前坐下,衣服下摆直接短了一截,他自己也注意到了,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花枚轻笑一声,还是从前那个小前前。
“黑魔王下午就出去了,我是趁晚饭时间混进厨房,给送饭的人下了药,换了他的衣裳才出来的。”
赵言逍坐在他对面,手中转着一个杯子,花枚过去和他挨在一起,听见他问:“赵端最近总是外出吗?”
“不知道,但是按他的做事方式,把药拿走后是一定要试的。”
手下顿了顿,“什么药?”
张前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眼神莫名凌厉,他转头道:“毒药。”
花枚震了一下,忙不迭问:“那药是哪儿来的?”
“我做的。”
赵言逍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手臂青筋暴起,花枚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一行行字飘过,张前什么时候会做毒药的?她为什么要给黑魔王做那种东西,一时间,她也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人蒙骗了。
“红岱山的那毒药,也是你做的?”从上次在农家小屋花枚拿出那药时,赵言逍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些,满腔的仇恨似乎有了宣泄的目标,赵言逍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去。
他知道这事不能全怪张前,祸害之根在赵端和他手底下那一群走狗,只好深深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但是如果不是张前,就根本不会有那药,也就不会让红岱山的村民遭受那样惨无人道的病痛。
花枚没去管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张前,是痛心,是不相信。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张前刚想解释,门口又想起了一阵敲门声,她和张前对望一眼,赶紧过去把他拉到里间的屋子藏起来。
花枚还是相信他的,就算他亲口承认了自己在帮黑魔王制毒。如果他是站在黑魔王那一边的,今天也就不会过来,甚至会告诉黑魔王他们的行踪。
花枚整理好表情,去打开门。
“杨典?”她惊叫出声,站在门前那穿着粗布衣服的人赫然就是她以为要明天才会到的人。
杨典一脚跨进门,身上还带着外面来的寒气,看见赵言逍打了个招呼。
“你们在干什么?”杨典坐在桌前,看见面前的三杯茶,一时间停滞了,转头问花枚,“这屋里还有人?”
张前听见外面的谈话,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叫了声:“小杨哥!”
杨典一惊,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皱眉问道:“张前?你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这些话一时说不清,花枚招呼着他们都坐下来,也把赵言逍拉过来。
几人围坐在桌前,各有思绪万千。
“张前,你先说吧。”花枚手指在他面前的桌上扣了扣,又缩回来牵住赵言逍,“就从为何不告而别开始。”
张前看了三人一圈,竟有了些委屈之感,说:“当日小杨哥从客栈走后第二天,黑魔王就找上门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的我,我们在院子里发生争执,……”
事情是这样的,赵端本来打算让赵言逍和花枚两人吃下那豆腐,没想到他们竟然给了农家夫妇,正打算想别的办法时,他们竟然将那毒解了!赵端握着手上的瓶子陷入深思,黑十从他面前走过,心中怀疑当年的药师根本没有死,当即派人去查之前跟着花枚那两人是什么来历。
在墓穴解决了赵言逍他们之后,手下就来上报了调查的情况,赵端没有打草惊蛇,先派了几个人去盯着枫子街那家小店,不多时,杨典出门,留了张前一个人在家,这就是机会了,赵端动身过去找张前,或许不该称他为张前,而是他曾经的药师,张世礼!
潜入那家小店不是难事,夜深人静之时,赵端抱着手臂站在后院里,看见张前关好了店门,收拾了桌上的碗,朝这边走过来。
张前猝不及防被院子里的人吓到,四周都是漆黑,他也穿了件纯黑的衣裳,只有脸是白的,看清是谁时,张前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却还是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谁?”
赵端轻笑一声,让人浑身一震:“确实很久不见,药师忘了我也正常。”
说着向地上的人伸出手,要扶他起来,张前却不敢接,听到他说出药师那两字时就知道完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张前镇定地从地上站起来,小腿还在抖。怕是真的,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勇气面对。
“你不该把红肉瘤的解药拿出来。”赵端收了脸上的笑,变成阴狠。
当年制作那毒药时,张前告诉他自己没有解药,也不会制作,这是骗了他,触了他的逆鳞。
“你把小枚姐他们怎么样了?”料是他们已遇不测,再想起杨典之前急匆匆出门去的模样,张前手脚冰凉,看着黑魔王不住后退。
赵端冷笑一声,也不多做解释,直接挑明此番前来的目的:“张世礼,只要你跟我回去继续助我一臂之力,我可以既往不咎。”
“你什么意思?”
“呵,也就是觉得你做的毒药还挺好用,一时间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抓你回去充个数。”赵端朝他逼近,一直到了墙角。
“你别想了,我不会帮你做那些事的。”张前偏过头,闭上眼,让自己能更有底气一些。
“是吗?”赵端站直了身子,整个人显得阴沉狠毒,从衣兜里摸出了个东西,抬起手来展开,是一只虫子,就算好多年没碰这些东西了,张前还是对那玩意儿熟的不能再熟,那虫子叫嗜蛊!若是给人吃下,须得每天用特定的药丸安抚,否则它就会噬咬身体内的器官。
“你要干什么?”
赵端不等他反应,一把捏住它的嘴,另一只手将虫子放进去,拍了一下,张前已然下咽,猛烈地咳嗽起来。
不多时,赵端身后走出几人,对他们略一点头,冷冷地说了句:“给我带回去。”
之后张前就一直被关在府里,赵端限他三月内必须做出新的毒药,要比红肉瘤更毒,若是不能,三月后就是他的死期。
张前不怕死,刚开始几天绝不屈服,就算待在药房,也什么都不做,赵端便不给他吃药丸,每天看他痛得死去活来,好几次都吐了满地的血。
后来是黑十偷偷找过来,跟他说赵言逍和花枚还没有死,要他暂时先听着黑魔王的话,想办法帮赵言逍他们。所以他才开始每天会尝试着做一点新鲜的东西,至少保证黑魔王过来看的时候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之后他也会每天都送药丸来。
张前简要地跟他们说了杨典走之后的事,杨典又气得暴脾气复发,登时从板凳上站起来往门口走,气势汹汹。
“小杨哥,你去哪儿?”张前急匆匆地去拉他。
“我去找那狗黑魔王算账!他怎么能逼你吃那种东西!”杨典嗓门很大,几乎整个客栈的人都听见了。
花枚悠悠地道:“你别管他,也就发这一会儿疯。”
张前左右看了一眼,不知该不该拉,隔这一会儿,杨典也消了些气,又走回来坐下,重重地锤了一下桌板。他也就是一时情绪上来想去找黑魔王拼个你死我活,但冷静下来一想,他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
赵言逍一直被花枚牵着,她不时跟他说两句张前的好话,现在也倒是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话了。
赵言逍问:“黑十为何也认识你?”
“我……”张前想到因为自己暴露,黑十受牵连被黑魔王派到了很远的地方,一时间觉得心里很难受,“当年就是他救了我,这张脸就是他给我换的,怎么会不认识。”
另外三人瞪大了眼,像是没听清。
“换脸?”他们还没听说过这类奇门异术。
“你们还不知道吗?”张前对着三张懵逼的脸也有些疑惑,“黑十会换脸术啊。”
张前的确是贫苦出身,早在遇见花枚杨典那一年之前家里就只剩了他一个人。到黑魔王手下做事也是纯属偶然。
他本来只打算混口饭吃,就凭借着一身能制作各种奇药怪药的本事四处到富贵人家去求人收留,但是很多人家都不信,一路找到了黑魔王的府邸,当时他是知道黑魔王的威名的,本来也是抱着被赶出来的心态去找工事,但是听说他会制药后,黑魔王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一月内制出毒药,若是有效就可留下。
“毒药?”张前皱眉,不是不会做,只是那东西不能随便做。
“怎么?”黑魔王坐在最高处,身旁两人拿着扇子帮他扇风,“不会还是不想做?”
张前跪在地上直哆嗦,说:“不知黑尊要这毒药来做什么?万一害了人,我……”
赵端仰着脖子笑了两声,对他说:“放心吧,我也就是好奇想试试你的实力,不会拿去害人的。”
听他这么说,张前放下心来,点头答应了。他问黑魔王要了必须的材料和工具,不消三日东西就已经齐全,紧接着又把东边的房子给他空出来,让他静心制作毒药。
当时年纪小,不懂人心险恶,很容易就相信了人,张前就照着他的指示去做。
其实不消一个月,毒药,他半个月就能做出一种来,但是他深知这东西的危害,迟迟不敢交给他,便一拖再拖,直到了最后期限,如果他再不把东西交出去,自己就会被赶走,又要开始过上漂泊伶仃的生活。
他也就是想赚点工钱,况且黑魔王也保证了不会拿这药去害人,张前就交了出去,当时他心里也很害怕,但是不敢多问。
直到几个月后,听人说黑魔王用那药毒死了一个村的人,他才明白自己错了,黑魔王是骗他的,他借了自己的手杀人!
之后便想走,想离开这个地方,熟料黑魔王倒不放他了,之后好几次想逃,也都没成功。成天就在那药房混日子,一心想研究出解那毒的药物,黑魔王偶尔会给他安排些别的事,除了不再做毒品,其它的都会尽力去做,但是黑魔王明显对他很不满。
知道药师不会心甘情愿帮他做事,赵端一直在天下寻找能取代他的人,但是在有人替他之前,绝对不能让他死。
张前知道黑魔王身边有个很亲近的人,叫黑十,据说是在黑魔王还没成为黑魔王时就跟着他的,开始他也不待见这人,只是黑十经常受了伤会来他这里取药,倒也不像黑魔王那么目中无人,对他也是很礼貌。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起来,张前才发现他和黑魔王并不像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关系好,之后,张前会不定期去给黑十送些跌打损伤的药,还会给他吃一些疏血活於的新研制药丸。
直到某一天,赵端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黑魔王先从张前那儿取了几枚毒药来,叫人去泡了水,端到大堂上递给他,让他喝。
“药师自己的毒药,若是不亲身试试,我怎知有无效果?”
张前看到站在他旁边那个人,心中微凉,这就是他带回来要取代他的人了,这人就是他要的听话的药师。
当时赵端将那碗药汤交给黑十,让黑十给他灌下去,张前不想他为难,一把端过来,自己喝了,不多时,便倒在地上。
“拉出去。”黑魔王带着新药师去东边的房子,头也不回地吩咐黑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