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祭灶,年来到。
红彤彤的打灯笼悬挂在家家户户门口,寓意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一番向荣,闭上眼睛,满巷子的肉香,院子里时不时传出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孩子们手里攥着小鞭炮,跑着跳着;虽然外面下着大雪,青衣走在街道上,零星的过路的老乡也是背着年货着急赶着路;他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衣领上的棉花早已偷偷跑了出来,似乎也想欣赏这场雪。
温龙刚和池河换了换位置,已经在副驾驶上睡着了,池河也放慢了行驶的速度,不想这场雪还要下多久,不然这个年要留在外面了,不禁有些感激那个卡车司机,送给了很多的腌肉等特产,不至于饿着肚子。那场交谈也真的自己震惊,没想到,车祸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这个世道真得就那么让人难以捉摸吗?心照不宣的肝胆或许早已被这场雪淹没在久远的岁月长河里吧。
卡车司机张志正在院子里守着大铁锅,看着肥瘦相间的肉块在水里面使劲地翻滚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火烧的很旺,他身边的这片土地都被烤的干干的。
张云妻子在厨房炸着丸子、年糕,孩子也和他一样守着火,听着母亲的吩咐,控制着火焰大小,热乎乎的小手还趁着母亲不注意,拿了一个丸子迅速地塞进嘴里,他母亲看着孩子嘴巴哈吃哈赤的样子,笑骂道:“你这孩子,猴子猴子的,刚炸的丸子能不烫吗?”
说着不忘朝自己丈夫方向看看,她知道当年的事情一直压在他的心里,听他们的谈话似乎有了转机,可对自己的丈夫又有些担心,会不会有被牵扯进去》?
雪落在棚子上,一层叠一层,落在左边的树杈上,更显生动灵性;落在屋顶的茅草上,腰被压的弯弯的,直至看不到身形;落在这片天空里,包裹着整个村落的街道、树木还有玩耍的孩子。
这个世界突然就变了,纯粹而安静,又不缺烟火气。
张云靠在屋檐下,抬着头,目光和雪花一起飘落;红色的围脖趁着她白嫩的皮肤,很是娇艳,就像绽放的百合花,却与此时的季节显得不合时宜,但不失美的东西。张桂花坐在厨房桌子上,包着金元宝饺子,鸡蛋和韭菜是最大的搭配,一如村头的土岗与未停歇的大雪;娴熟的动作,簸箕上已经排了一圈。对于过年,饺子与它最为契合,不知从何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蒋老师正端着碗,给自己的孩子喂汤,不过病房里的药水味让他有些厌恶,孩子也不止一次地嚷着要离开这里,“来,子明,再喝一口,慢点别烫着了。”
蒋子明脖子微微向前,又抿了一口汤,再次靠在了身后的靠枕上,“爸,我讨厌这里,我想回家”说着央求着自己的父亲,眼泪不争气,顺着脸颊划了下来。
蒋老师楞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汤勺,强忍着不要哭出来,眼眶却早哦已经红扑扑的了“子明啊,我们再等等,等你做了手术,我们就回家好吗?”握着孩子的手,那么的冰凉,几乎看不到血管的苍白。孩子这样的年纪,是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时光,却只能躺在病床上,喝着各样的药物,那种刺鼻的药水味似乎已经和他分离不开了。
蒋子明听到这里,感觉身子一下子有了力量,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不断地重复着:“爸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蒋老师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边帮孩子捏一捏手,有益于血液循环。蒋子明望着窗外的大雪,向一副生动的窗帘,等待着自己去靠近,去揭开帘子外面美丽的风景。他似乎听到了小孩子在堆雪人的兴奋,也在刻画着自己走在那里的场景,不再闻这里刺鼻的药水味,不再听这里的哭泣和医生的安慰。
李医生站在门外有一段时间了,也没有去打扰,手搭在门边上搁置着,本应是花好的年华却不得不与这些东西在一起,任谁都无法接受的,更何况他呢?保守的治疗已经让他身体不堪重负了,虽然作为医生不应该想这些,可自己也真的担心这孩子还能够扛多久。
“蒋老师,不好意思打扰到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和你说些事情。”
蒋老师寻声望去,站起身来:“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我这就过来。子明,爸爸一会就过来。”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蒋子明一个人了,本来这里有个老大爷和他住一个病房,不过前段时间离开了,在睡梦里悄悄地就走了。
那一天,他的儿子女儿把他带走了,老大爷走的很安详,他回家了。老大爷脸上的笑容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那笑容仿佛是一种归属,他也想要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归属。
“蒋老师,你坐。”李医生端着茶杯递了过去。
“谢谢李医生,这么多年,让您费心了。”蒋老师感谢道。
这话却反而让李医生有些惭愧,摇了摇头,面对着蒋老师坐了下来:“这让我更加惭愧了,这么好的小伙子却只能整天瓶瓶罐罐的。”
对于孩子的情况,蒋老师也是明白,也不是医生的责任。“子明这孩子命不好,我每次来之前,都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感情有时真得控制不了,就崩溃了。”
“子明的身体越来越柔了,一次次的化疗都是在消耗他的身体,如果在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我担心他真得会挺不过去了。”虽然这些话不好听,李医生还要说明白,医生的职业本来就是抓症状,然后根治。只是骨髓配型又谈何容易,茫茫人海啊。
李医生也没有去打扰蒋老师,也没再去重复刚才的话,他是否听了进去,许久他方才抬起头,红红的眼眶强忍着不去哭泣“子明还有多少时间?”虽然也只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子一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