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苏惠带着苏小感回到她在市区的公寓，空荡的房间里已经布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四天前老爷子收到照片，就把我叫过去，今天才找到你的消息。”
苏小感坐在沙发上，接过苏惠递过来的水杯，温热的感觉从指间缠绕开，却化不开心底的冰冷。
“对不起，姑妈。”
苏惠看着侄女憔悴的面容，鼻尖红红的，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坐到了她身边，握着她纤细的手臂，却不小心触碰到那密密的针眼。
“小感，都怪我平时就不注意，你那么久没回家也没在学校，我都不知道。”
说罢，苏惠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悲伤的低气压压迫得苏小感不得不暂时抽离出之前的震惊。
“姑妈，不怪你。”
“小感，我对不起你爸妈。”
想到爸妈，苏小感的心里还是有细微的疼痛。当年父母过世的时候，有人说她冷血，有人说她懂事，其实有谁真正了解她了？她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其实没有那么坚强，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遮掩罢了。
她只是不想父母的期许落空，她只是想成长为独挡一面的女人。
“姑妈，是谁寄的照片？”
沉默之后，苏小感喝了一口有些微凉的水，头脑清明了许多，她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编剧拙劣的泡沫剧，处处都是漏洞，可惜她太入戏，一直没有仔细去想。
“不知道，我查过，但是信是投进邮箱里的，没人知道是谁投的。”
“那照片是哪里来的？”
苏惠擦掉眼泪，收拾起凌乱的心情，从包里摸出一张纸片递给苏小感。
“我委托别人查了照片的出处，找到了这个摄影工作室。”
God be with you。
苏小感沉吟，记下这个名字和地址，在心里思索着会是谁摆了她一道。
“这里的老板之前好像欠了别人很多钱，可是最近都付清了。”
苏小感扬眉，看着苏惠，她知道姑妈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她不是个随便就会被糊弄过去的角色，现在告诉她这些必定是查到了确实的证据了。
“是谁？”
“两个人，一男一女。”
苏惠皱着眉，看着苏小感，犹豫许久，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隐瞒。
“女的，眼角有一颗黑痣，看起来很娇柔，男的……查不到。”
苏小感看着苏惠略有闪躲的眼神，抿了抿唇，也没有再多问，想到那个眼角有黑痣的女生，禁不住一声感叹。
“原来是她。”
“你认识？”
“李盈盈，高中同学。”
“你们，有过节？”
苏小感耸耸肩，无奈地笑笑，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明白李盈盈到底哪里看她不顺眼了。
“也许吧。”
之前她不过以为李盈盈是个外表单纯，实际上心思缜密的女孩，所以交往里都保持了几分距离，不似艾美那样是真实的亲近。没想到，这人不仅是擅长扮猪吃老虎，而且好像还是专门来吃她的。
“你打算怎么办？”
沉吟片刻，苏小感有些虚弱地站起身来，冲苏惠笑笑，“我现在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浴室里，苏小感抹掉镜子上的水雾，打量着里面的自己。
热水冲刷过苍白的肌肤，带来了一些虚假的红润，青紫的伤痕还是隐隐可见，脖子上还有一圈前天段奕留下的吻痕。
而现在，痕迹还在，人却不知道在哪里了。
她拿过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触碰到手臂上的一片疮痍，心微微地一颤，她是逃离了罪恶的深渊，可是又该怎么摆脱遗留的伤害呢？
苏小感钻进姑妈早已铺好的被子里，柔软的触感抚摸着她脆弱的神经，熟悉的家的味道让她安眠。
苏惠看着苏小感缓缓合上的眸子，悠悠地叹了口气，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书房里，苏惠靠在紧闭的门上，摸出了手机。
“喂，爸……”
……
“嗯，她睡了。”
……
“爸，小感很显然是被人陷害的。”
……
“可是，爸，她现在染上毒瘾了，这个时候把她扔出国无疑是要害死她啊？”
……
“爸，你不能只想到你的面子啊！”
……
“要不是你老是顾及自己的面子，弟弟他们也不会出国，就不会死，小感就不会从小失去了父母，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
“不可能，我不可能送走她！”
苏惠扔掉手机，瘫软地坐到地上，无声地大哭起来。
当初弟弟和弟妹到美国找她，就是不希望侄女被逼着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不希望侄女成为弟妹那样温柔妥协的人，不希望侄女会因为感情受伤。
可是这世上谁能逃得过感情的伤害呢？
当初自己以为自己没有爱情也可以活得好好的，以为自己只要有事业就可以俯瞰这个世界，可是她的寂寞又有谁能够懂得呢？
或许，或许当初不刻意培养小感的理智坚强，今天的她会过得比较幸福一点吧。
到底，还是做错了么？
苏小感在梦中醒来，挣扎着坐起身来，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骨子里却还是散发出阴冷的感觉，继而就像有数以万计的蚂蚁倾巢而出，附在骨髓里缓缓爬行。
这种感觉，苏小感是熟悉的。
苏惠听见苏小感房里的的声音，慌张地披上睡衣跑进了她的房间，打开房门后就愣在了原地。
苏小感蜷缩的地上，长发散乱地覆盖住瘦弱的身体，她不停地用头撞击着墙壁。
“小感，你……你在干什么！”
苏惠急匆匆地抱住侄女，把她扣在怀里，抚着她额上的红肿。
“姑妈，我…救我……”
“小感，小感，你不要这样，姑妈…姑妈这就去给找东西。”
苏惠想起身，却被苏小感拉住，眼泪滑下脸庞落在苏小感的手臂上。
“不，不要……姑妈，把我，把我绑起来……”
“小感，我怎么可以……”
“求你……”
苏惠看着苏小感红肿的眼睛，她苍白的手指抓着她的衣角，干裂的嘴唇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好……我去找绳子。”
苏惠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绳子，只得把一条床单撕开，把苏小感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把棉布塞进她嘴里，然后挪开了所有尖利的东西，把她留在一片空旷里。
“姑妈，出去。”
“我守着你。”
“求你，出去，我不想……”
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没有说完的话语，两个人都清楚明白。
苏惠抹掉眼泪，虚掩上门，靠在墙边捂着嘴不停地流泪。
直到第二天快五点的时候，苏小感才彻底安静下来。
苏惠走进房里，松开那些已经染上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把苏小感扶到床上躺下。
“姑妈……”
“嗯？”
“谢谢。”
苏惠抿紧了嘴唇，点点头，抚抚苏小感的额，指尖却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去拿点药给你敷上。”
“好。”
苏惠拿了药箱，格外小心地给苏小感上了药，然后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天亮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现在，她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等苏惠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换上家居服，围上围裙，苏小感的房门还是紧闭着，应该还在睡吧。苏惠安心一笑，竖起长发，走进厨房里开始熬粥。
半小时以后，苏惠端着热粥和小菜，推开了苏小感的房门。
“小感，起来吃点东西吧。”
“哗啦”一声，苏惠手里的托盘坠地，一地狼籍。
整洁的床上，哪里还有苏小感孱弱的身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