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斜挽着一个锥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住,虽是炎夏,身上仍盖着一席秋香色的薄锦被。
叶令仪抬头望着母亲,见她那因病而分外苍白的脸颊,正对着自己柔和的浅笑,叶令仪蓦地有些哽咽,她的脚步紊乱,疾疾走到母亲身前,惶惶然将脸埋在母亲的颈窝,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
母亲似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哀恸弄得怔然了一霎,但很快便伸出笼在薄锦被下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舒缓,直将她那惶然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叶令仪哭了一会儿,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居于深宫中的七年时光,使她早已学会将自己的情绪深埋在心底,哪怕心里再怨再恨,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笑脸盈盈。
她抬起头来,望着母亲那双慈爱如往昔的双眸,那里面倒映着自己小小的剪影,那是自己年少时的模样,这时的她,眉眼清稚,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
而前世,她闻说母亲病逝的消息时,已是入宫一年之久,那时的她位列九嫔,是皇帝的正三品婕妤,她记得那日天气格外严寒,宫门外的积雪有一尺多厚,那传信的小内监就踏着厚厚的积雪,踉踉跄跄的跑来传达了这个恶讯。
那时她正给母亲写着家信,绞尽脑汁地想一些宫廷里的趣事写给母亲,想让她少几分对自己和妹妹的担忧,多一些欢愉。
而听闻恶讯的那一刹那,她登时头晕目眩,然后迎着侍奉宫人惊诧的目光,向殿外跑去,冰凉的雪水往素锦软缎的宫鞋里慢慢渗入,有一种透骨的寒凉。
她无法想象病重的母亲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都入了宫闱,不复相见的绝望,她只知道,她的母亲逝去了,而她却被困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不仅不能承欢膝下,甚至连母亲逝前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所幸这一次她回来了,而母亲安在,这一世,她一定不要再过那样的人生。
齐氏斜着身子,轻轻安抚着女儿,这姿势让她有些吃力,可她还是那样轻轻地,缓缓地抚摸着叶令仪,她能感受到,女儿刚刚周身都在颤栗着,眼泪落在她的颈窝上,冰凉而沉重,让她心里不住地怜惜。
她吩咐周遭侍奉的婢女端来一盆温水,她将素白帕子在水中浸了浸,给叶令仪擦了擦发红的眼角,又嘱托周嬷嬷从小厨房端来一盅温热的羊奶,看着叶令仪小口小口的饮下,笑着说:“前些日子与你外祖母写信,还说娇娇儿长大了,这会儿看来,还是个爱娇爱哭的小姑娘呢。”
一旁的周嬷嬷也凑趣说:“大小姐这是依恋您呢。”
叶令仪饮着羊奶,眉眼里俱是欢喜的神色,她和妹妹令嫣是双胞胎,百日前未取名时,母亲各起了个小名,她叫娇娇儿,妹妹叫囡囡儿,母亲整日里爱的不行,待她和妹妹略长大了些,母亲就不怎么叫了,如今重来一世,她依然是母亲的娇娇儿,而不是那深宫中冰冷苍凉的德妃。
这时外间传来侍女的通告声:“贺姨娘,孙姨娘前来向夫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