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令仪心中揣着事儿,夜里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翌日晨起时,眼下都泛着淡淡的青色。
嵌贝流光的阁帘被掀开,只见为首着绛红襦裙的侍女垂首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分别端着木胎镶银盆和香皂帕子,那侍女脚步微顿,在叶令仪右手处站定。
再看到九年前含芝尚显稚嫩的面容,叶令仪无端有些恍然,直到此时此刻,她都好似踩在云端里,而这一切,仿佛都是一个美梦。
只听含芝的声音在叶令仪耳边响起:“奴婢服侍小姐梳洗。”叶令仪抬眸望向她。
只见含芝削葱根的手指拧着帕子,十指纤纤,小指微翘,宛如兰花状,左右手各戴了只镂金菱花的戒指,头上别了支烧蓝镶金簪子,俯首间红玉耳坠在两颊微微颤动,衬得她如玉的面颊格外柔美。
叶府丫鬟皆挽双螺髻,只在服饰颜色上略有差别,一等丫鬟着红色襦裙,二等丫鬟着豆绿色襦裙,三等丫鬟着青色襦裙。
不过叶令仪素来倚重含芝,所以她的打扮也比寻常丫鬟要出挑些,她又年轻爱俏,这一身装扮,倒像是一位寻常乡绅家的小姐了。
含芝一边用玉篦子给叶令仪梳着头发,一边在她耳边言道:“珍宝阁昨日给小姐送来一套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头面,梳着百合髻戴正相宜,再配上那套水芙色烟笼梅花的纹纱裙,小姐看好吗?”
叶令仪点了点头,珍宝阁是她母亲的陪嫁铺子,尤以点翠的手艺闻名京都,每月出的新头面,必会给她和妹妹令嫣送来一份,不过叶令仪素来好清雅,便只让含芝收置了,放在后厢房中。思及此,她言道:“你挑些式样过时的钗环簪子拿去融了,给这院子里的婢女仆妇们打些耳环戒指,她们做事便也精心些。”
含芝脆脆应了声是,小姐三五个月便会吩咐一次,她早已“深谙此道”了。应声间她又拿起一盒玉容养颜膏在叶令仪脸上匀开。叶令仪微闭着眼眸,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诮,却又很快掩去了。
母亲所居的清宁园在菡函院的正东面,越过一道长廊便到了。叶令仪的母亲齐氏不喜奢华,所以清宁园的布置以清雅为主,齐氏所居的正房明瑟堂前原本有一棵十八余尺的合欢树,花叶繁密,香味很淡,却分外怡人,叶令仪年幼时最喜在那棵合欢树下乘凉,不过在六年前弟弟夭折后,母亲便命人将那棵合欢树伐去,于父亲冷淡了许多,治家理宅间也放了手,由父亲新纳的贺姨娘掌管了起来。
越过石甬道,正堂门前的两个婢女忙为叶令仪打起了门帘,叶令仪一进屋,便闻见一股淡淡的药香。母亲六年前伤了身,从那以后就断断续续的病着,汤药也是再也没有离过手。
叶令仪越过那道紫檀木嵌象牙的屏风,便见母亲斜卧在右侧方红漆钿镙的大炕上,倚着掐金丝粟玉的攒花大迎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