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甜白瓷的小碗盛着,端到叶令仪面前。
“小姐素来是有些苦夏的,今年的夏天又格外炎灼些,这银耳燕窝汤是婢子早就冰好得了,既凉爽又滋补,小姐喝了也能舒坦些,梦魇也就没事了。”
叶令仪闻声抬头看了看鸢如,只见她戴着一对银丁香耳钉,虽是值夜又仓促伺候,可发丝未乱,身上的青色襦裙也不见一丝褶皱。
她上一世对这院中的奴婢并无多少留意,在她院中的管事嬷嬷徐嬷嬷回乡养老之后,她便只让随身侍奉她的大丫鬟含芝管理这院中各项事宜,她自幼随自己一同长大,叶令仪信任她,倚重她,也把能给含芝的殊荣全都给她了。
却没想到,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后宫当中,却是那个最为倚重和信任的含芝捅了自己致命的一刀,将自己和胞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笑自己上一世以温柔娴静显于人前,自问未曾有过任何违背义理之行,哪怕是在那见不得人的后宫,也未曾染指过丝毫阴私谋算,在她入宫的六年中,她于帝王恩宠上并不汲汲以求,每日只读些书,研习厨艺女红打发那重垣叠锁的深宫生活,可最后呢?却成了被亲近之人哄骗谋算的“泥人儿”,被她人暗暗算计的“棋子”,在大好年华里猝然长逝。
所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有些事,不是一味讲究宽厚仁义,便可解决的,也不是不争不抢无为,便可避开的。无论是在内宅抑或宫闱当中,倾轧阴私其实她都从未远离过,只不过上一世的她一叶障目罢了。既如此,重来一世,她惟愿护得珍视之人安泰,也定要撕掉那些魑魅魍魉者假仁假义的伪善面具。”
叶令仪用小勺轻轻舀动那甜白瓷碗中的银耳燕窝汤,一股冰凉沁人的口感在唇齿之间游走,最后又回到了那端着白瓷碗的莹白如玉的指尖上,将她心中无端的戾气也浇灭了几分。
她将手中的银耳燕窝汤放置在黄梨木小几上,起身走到步步锦格心的和合窗前,临窗平眺,只见她领如蝤蛴,乌发如缎,不过十一岁的年纪,便依稀可见日后的倾城姝色。
而窗外夜色漫漫,蝉鸣不已,院中粉墙黛瓦,湖石假山映着庭院里的一树树栀子花,淡远舒朗。而那曾经熟悉的景致又一次展现在她眼前。
叶令仪从珊瑚多宝阁的架格上取出安息香的香料,将它撒入石琴桌上错金镂空的博山炉当中,只见安息香的烟气从博山炉的云刻花纹中逸出,香雾缭绕,整个内室也充盈着安息香沁脾的芳香。
鸢如隔着那道嵌贝流光的阁帘,看着和合窗前的小姐微微颔首,素手调香,和风抚动她的发梢,说不出的温婉清宁,竟如画中人一般。
月光漫过窗棂,在石琴桌上簌簌洒落,光晕温柔静谧,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来过,前尘往事不可追溯,不过来者,诸事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