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出生之后，这一家人的生活就更难了。
刚生了孩子的徐红梅需要人照顾，刚好一岁大的李红需要人照顾，刚出生的李火需要人照顾。家里现在就只有一个劳动力，李登名。那究竟是去工作，给孩子挣奶粉钱还是留在宿舍带两个孩子？
之前两人攒的积蓄，能够支撑家里的两个劳动力，在家待业三个月。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李登名给工厂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带孩子、陪老婆。
徐红梅的母亲实在是看不下这造孽的两口子，便留下来，陪她的三女儿熬过了这坐月子的第一个月。
其实王淑其也很难办，自己的大女儿坐月子时，她是没去带过她孙女的；自己的二儿子媳妇儿怀孕也是没去帮过忙的。她对三闺女这么偏袒，怕大的两个孩子心里再次不平衡。
徐红梅前两次的生产，王淑其都去陪了至少一个月。弄得上次回到徐家湾，大女儿酸溜溜地说：“妈，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啊。”
王淑其劈头盖脸地骂了大女儿徐萍一顿，一直到把徐萍骂哭，二儿子才来劝开了她们俩。
王淑其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心里这杆称往三闺女那边倾斜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三个孩子谁过的不好，需要帮忙，王淑其都恨不得付出自己的所有。但是这对其他孩子，确实不公平，所以这也不能怪徐萍、徐伟不高兴。
从小，王淑其的三个孩子都是相互非常爱护的。徐红梅出生前，大姐、二哥都会因为谁多吃了口豆腐乳，或者是谁少洗了顿碗吵起来，就算两人因为家务，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
但自从徐红梅出生后，姐姐就开始有姐姐的样子了：怕沉甸甸的扁担磨上妹妹稚嫩的肩膀，怕割草的镰刀太快划伤妹妹的小手。哥哥也开始有了哥哥的样子：抓鸡宰猪杀生的事不会让妹妹参与，洗衣做饭伤手的事情也都全部包揽。
就是这个在爱的家庭里被呵护着长大的徐红梅，就是这个离家之前自己做不好一顿饭的三闺女，现在，洗衣做饭样样拿手，还接连给李家生了三个不让人待见的孩子。
这三年发生在徐红梅身上的变化，让这个做妈的心里，是多么难受，多么痛心。
“红梅啊，你别怪妈。我在这里也照顾你一个多月了，你大姐、二哥也托人带话来催了我几次，让我回去了。家里的农务活儿也重，我要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怕他们两个心里不舒坦，以后把你们姊妹家的关系闹僵。”这三句话，王淑其说了很久才说完。
一阵短暂的沉默。
徐红梅默默的红了眼，“妈，是我对不起你老人家。是我没出息，没给李家生个儿子才这么不招人待见，连带着你现在都要一起看他们的脸色。”
十二月的夜，黑的快。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就算关上门窗也冰冷的空气，因为这个对话，温度又骤降了几度。
“哥哥姐姐那里，妈你放心，我完全理解。家里农活本来就重，三年前我离开了家，该我做的那份就压在了你们身上，现在你又过来照顾了我这么久，哥哥姐姐真的已经很担待我了。”徐红梅回忆起过去，感激地说道。
“女儿啊，你现在的难，妈都看在眼里。你要是和李登名愿意的话，孩子可以交一个给我带回去养。当初你爸去世后，那么艰苦的情况，我都把你们三个拉扯大了。现在不管怎么说，情况肯定都比过去好，我养一个肯定不成问题。”王淑其拉着女儿的手，又期待又担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听到妈这样说，徐红梅突然眼里放了光，心里想着：“要是妈能带走一个，那自己这里都要轻松得多。”
“我得先和李登名商量一下，看他什么想法。”气氛一下子因希望的降临开始回暖。
李登名下了夜班之后，徐红梅跟他商量起这件事。
“什么？带一个走！不可能！自己的孩子，不管在难，就算我勒紧裤腰带，也要留在身边自己养！”原本到家时非常疲惫的李登名，听到徐红梅这个想法后，一下暴跳起来。
“好，那我们都自己养行了吧！那你说怎么养？现在是两个孩子，又不像一个孩子时我还可以勉强背着上班，现在难不成你要我背上背一个，胸前挂一个吗！”徐红梅见李登名这么没商量的样子，也把伤口撕开了说。
“那要么我不上班，行！就带她们两个，你一个月拼命干死干活的也才两千元的工资，一个孩子光奶粉钱就五百，两个就一千。加上我们还有其他的开销呢，我们就不生活了吗！”徐红梅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两个孩子被外界突然的吵闹声吓得一下哇哇大哭起来。
李登名跳起来准备反击，这时，王淑其说话了。
“登名，你听我一句。李红、李火都是我的孙女，带一个回去养，是我提出来的。我是看你们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日子过的太难了……谁都是这样过来的，大家相互帮衬着，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明白你想把孩子带在身边的心情，谁又舍得呢。但是我们现实点，如果两个都带在身边，你们会被累垮的。等你们这边松活点了，孩子就给你们送回来，你和红梅也不会这么累。你说呢？”
一阵长长的沉默，孩子在妈妈和外婆的哄抱下哭声也慢慢减弱下来。
“那，带哪个走呢？”李登名终于苦涩地妥协了。
“大的那个吧，小的这个还要喂奶。”徐红梅此时正在给李火喂奶，徐红梅表情扭曲地说道。
李登名没有回答。这天晚上，李登名再也没有说过别的话，洗漱后，就早早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淑其搭了同村老乡的车，怀里抱着李红，背了一个布包，里面都是徐红梅给孩子准备的衣物、奶粉奶瓶。
孩子不知道自己要被送走，很乖，没有任何哭闹。
徐红梅隐忍着，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里，才蹲在原地开始痛哭。
李登名没有来送王淑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