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严冬的风像无情的铁钩,钩在全身上下唯一露出来的脸颊上,生疼。穿得肿肿的徐红梅提着铁桶,沿着屋檐边,扳下冻结在上面的透明的冰条。
这个冰条化开可以当饮用水,比前面一公里处池塘的水干净。
李红现在已经三个月大了,还是随时背在妈妈背上。天气太冷,南方的屋里没有暖气,就妈妈的背上暖和点。
这三个月徐红梅过的很是煎熬。老公李登名每天砌砖、和泥、挑水,累得不行,根本没有精力去照顾他这个刚出生的女儿。不管夜里李红哭闹得多大声,李登名都依然睡得沉沉的,隔壁的孙女的爷爷奶奶也没有任何动静。
农村漆黑的夜,屋外凌冽的大风,被大风惊醒的狗吠,屋里孩子的哭闹。钨丝灯下,只有徐红梅抱着、哄着、给孩子喂奶,直等下一次的哭闹。
徐红梅瘦了、憔悴了许多。她老公也瘦了,但是是因为每日的苦力,更精干了。
生孩子之前,生孩子仿佛是两个家庭的事。孩子出生之后,孩子好似就只变成了母亲的事。
熬过了徐红梅的十月怀胎,熬过了坐月子的那段时间。现在,夜晚只要但凡还有点精力,李登名都要跟他老婆缠绵一阵子。农村的娱乐活动本来就不多。
就这样,三月的时候,徐红梅又怀上了。
背着孩子,怀着孕,可是家务也一点没有松过。
奶奶马翠兰就常说,“我们那个时候啊,怀孕了也是照样要工作,挣工分的。我当时生李登名的时候,就挺着个大肚子,跪地上割麦子,直到临产前一天才没去地里。生了孩子也是休息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又下田挣工分了,要吃饭的嘛。”
这样说得徐红梅再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减轻点家务的事儿了。
六月,砖房终于修好了。房子前后很窄,但是却修了两层,这在远近的屋舍里,还是显得十分落落大方的。
徐红梅一点也不想在这新房子里多住,只想快点回县里。可是跟之前家具门店的老板联系,他已经招了别人了,整个市场也饱和了。老板说,可以介绍他们夫妻俩去A城市上班,那个新开的家具厂,招人。
“去城里呀,我从没想过。我初中时,从村里到镇上的时候,就觉得镇上太繁华了。毕业后,第一次去到县里时,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房子,那么多的人。我觉得,这已经是我能走的最远的地方了。”李登名有点讪讪地说道。
“你看,我们都从村里到了镇上,又从镇上到了县里,现在,这个机会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可以从县上去我们俩都从来不敢想的城里。这个机会多好呀!”徐红梅鼓励着他老公,“我知道你怕,其实我心里也怕。这个机会来的太突然,幸福到不真实。但是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对不对,如果混的不好,我们再回来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做长远的决策方面,李登名真的不如徐红梅。他们呢,也正好配一对,一个统筹安排上的智者,一个行动的能手。
于是,他们收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背着六个月大的李红,搭了村里的顺风车,颠簸着,进城了。
这时的天已经黑了,车颠了一天,路及不好走,一直到进了城,才走上了平顺的大马路。
车子缓缓地驶入一条长长的幽静的路,路的左边是一排榕树。笔直的树干,苍翠的树叶。路右边是一个接一个的工厂。老乡把李登名他们仨放到了厂区门口便离开了。
他们俩不断地对着已经离开的背影还说着谢谢。
给门卫说了来历,就带他们进去安排了宿舍,洗洗淑,就住下了。
从此,他们便在这座城市,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