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逃亡
到山脚下的时候，周涵问彭远：“要上山了，你到底能不能走？你可别逞强，要是上不了山我们在这里想办法，总比走到半山腰上不去又下不来强多了。”
彭远笑着说：“没问题！怎么会上不了山呢！我走这里比走平地还快！”
周涵哭笑不得地看着彭远，想不出别的办法。这地方虽然是双向车道的水泥道路，可是这个时候来往的车辆很少，没有办法拦车。再说了，就算拦到车，能去什么地方呢？周涵在这里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连这里有没有旅馆都不知道。周涵咬咬牙，还是相信彭远一次吧！
“你可千万撑住！我不认识路！”周涵用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放心！我清醒着呢！”彭远拍着胸脯说。
周涵扶着彭远顺着山路开始攀登。她一边挽着彭远，一边看住明明。幸好明明天生能走山路，他兴高采烈地走在周涵和彭远前方，周涵一边走一边祈祷着：“快点呀！快点呀！”
刚开始，周涵只是挽着彭远的手臂，后来彭远的身子越来越沉，周涵只得用力拽着他。没走多远，彭远不想往前走了，他迷迷糊糊地对周涵说：“我累了，想坐一会儿。”
周涵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她看看彭远的样子，两眼迷离，口齿不清，看样子真的开始难受了。可是在这里休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顾无人，寒风料峭，而且天越来越黑……
“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们到家就能睡觉了。”周涵试图想办法鼓励彭远。可是她也知道，彭远再走一会儿也是杯水车薪，前面的路还远着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行，我走不了了，真的走不动了。”彭远说着，身体越来越重，周涵双手抱住他的腰，想把他拽起来，可是无济于事——周涵本质上就是个文弱书生，没干过多少力气活儿，再加上这几年看孩子疏于锻炼，体力真的不行。
周涵咬咬嘴唇，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扶着彭远坐到一块儿比较大的石头上。彭远靠着周涵的肩膀，昏昏欲睡。
周涵连忙把明明叫到身边，告诉他别乱跑。
坐下来之后，周涵反而更加冷静了。事情已经无可避免，彭远已经不可能走到山顶了，自己没有办法带他和孩子上去，寻求帮助才是目前最紧迫的办法。周涵摇晃着彭远说：“醒醒，别睡！给你妹妹打电话让她来接我们吧！我们这样上不了山，天快黑了，这样下去很危险的！”
彭远倒还理智，他点点头，拨通了他妹妹的电话，说：“我喝多了，走不了路了，你过来接我们吧！我们在山脚下，刚上山没走多远。”
周涵给彭远戴好帽子，系紧了围巾，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休息。然后告诉明明：“千万别乱跑，一定跟在我们身边。”明明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话地坐在一边。
天真的黑了。周涵焦急的看着前方从山上下来的路。终于远远地看见了手电的光亮。周涵摇摇彭远说：“醒醒！你妹妹来了！我们走吧！”彭远点点头，还是靠在周涵身上。
来的是彭远的妹妹和他的妈妈。两个人看着彭远的样子，一齐抱怨说：“怎么喝这么多？在谁家喝的酒？”又说周涵：“怎么不拦着他呀！”
“不关她的事儿！别埋怨她了！”彭远倒还没糊涂，还知道维护周涵。
周涵没说话。
两个人也不再说话。
彭远的妹妹过来扶住彭远，可是彭远的身子太重了。周涵不知道依彭远瘦弱的样子，如今怎么会这么沉重。但是周涵和彭远的妹妹一边一个仍然架不动他。
“我背着他吧！”彭远的妹妹说。
周涵狐疑地看着彭远的妹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前方的路还很长，这么远的山路，一个女人，背着个男人走？
彭远的妹妹真的蹲下身子，让彭远伏在背上。可是她试了几次，都没办法背起彭远，更别说往前走了。
此路不通。
“怎么办呀！”彭远的妹妹看着妈妈说。
老太太说了好多话，周涵一句也没听明白，也许是在抱怨吧！
“附近有没有人家？能不能借宿一宿？”周涵问，她记得前方似乎有几户人家，幸好刚上山，如果再往前走，连这几户人家都没了，连借宿的希望都没了。
“去某某家吧，他走不了。”彭远的妹妹说。
彭远的妈妈看来没有任何主见，只好跟着点头。
“走吧，去某某家，再坚持一下。”彭远的妹妹跟彭远说。彭远点点头。
周涵和彭远的妹妹依然一左一右地架着彭远，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向前挪动着。彭远的妈妈带着明明紧紧地跟在后面，几个人用一把手电的灯光照明。
彭远妹妹说的那一家真的不算远。几个人走了大半个钟头，好不容易看到灯光了。周涵简直有了欢呼雀跃的冲动。不过在这样的山上，面对着这些人，她不能真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几个人敲开了那户人家的门，说明来意。主人倒是很热情。周涵觉得，这几天见到的人大多很淳朴善良，符合她心目中山民的形象。
主人把他们让进屋，扶彭远躺到一张客房的床上。屋子里有个简单的炉子，炉子上烧着水，围着炉子有几把椅子，几个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
没多久，彭远的妹妹对妈妈说：“咱们带娃儿回去吧！再晚更不好走了，娃儿还小。”老太太没有什么主意，只有点头称是。
周涵嘱咐了明明几句，让他跟着彭远的妈妈和妹妹回去了，自己和彭远留在这个对自己来说很陌生的地方。
总算有了过夜的地方，不用担心冻馁了。但是这一夜周涵过得很不太平。彭远反反复复吐了很多次；之后还泻肚，害得周涵在寒风中拽着他出去上厕所；躺不了多久，彭远又要水喝，要水果吃。水可以解决，炉子上烧着现成的开水，一杯一杯晾着喝就成了，可是这个地方的水果很金贵，一般村民舍不得吃，如今的时节，就是有钱都买不到，更别提彭远吃水果比吃饭吃的还多了。所以只能让彭远忍着吃水果的冲动了。
主人家准备了饭菜，周涵没有心思吃，又不好意思拒绝，随意吃了两口饭，又扶彭远上厕所了。
夜半时分，主人一家睡了。周涵陪着彭远在床上又折腾了好长时间。
等彭远睡着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周涵和衣倒在彭远身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门外有说话的声音，周涵听到主人一家起床洗漱了。周涵推推彭远，彭远也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周涵。
“你怎么样？好点吗？”周涵问。
“好多了。”彭远点点头。
“我们回去吗？你能走吗？”周涵问。
“回去吧！我能走。”彭远说着，自己坐了起来。看样子确实比昨晚强多了。
两个人整理好衣服和被褥，起身向主人辞行。主人一再挽留两个人吃早饭，彭远拒绝了。出了门，周涵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上山的路还有五分之四，还要走好长时间。可是周涵真的累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周涵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基本上没吃到饭，又累又饿。彭远的体力还不错，上起山来毫不费力的感觉。可是周涵真的走不动了。现在换了彭远扶着周涵走，可是周涵还是走不动，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两个人走走停停，到家的时候快九点了。
进了屋，彭远又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周涵拽着明明左看右看，生怕他受了委屈。
“娃儿挺好带的，跟着我一会儿就睡着了。”彭远的妹妹说。
周涵觉得自己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这时她才想起，自己真的饿了，有点坚持不住的感觉。
周涵让明明自己写点作业，然后往电饭锅里放了点水，打算给自己弄口饭吃。彭远的妹妹在厨房做饭，看样子要很长时间才能弄好。
“厨房里有鸡蛋，煮了吧！”彭远的妈妈说。
周涵到厨房看了看，还有五个鸡蛋。周涵拿了两个。
“都煮了吧！”彭远妈妈把所有的鸡蛋拿出来，塞到周涵手里。彭远妈妈平时舍不得吃鸡蛋，这点东西是留给彭远和明明吃的。周涵皱皱眉头，接过了鸡蛋。
“煮荷包蛋，多放点水。”彭远的妈妈又叮嘱着，之后又说了好多话，周涵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了，她实在太饿了。
周涵拿着鸡蛋，等水开了，把五个鸡蛋依次磕在锅里，又顺手拿了一把挂面。周涵知道，彭远的妈妈舍不得给自己吃鸡蛋，鸡蛋给彭远和明明吃，自己弄口面条吃总算可以吧！
“鸡蛋里要放点猪油！”彭远的妹妹大老远地跑过来，不放心地说。
周涵的头都大了。周涵自己做了十几年饭，煎炒烹炸蒸煮炖都做过，柴火、电锅、煤气灶、燃气灶都用过，不至于连个鸡蛋都弄不熟吧？彭远吃了八年周涵做的饭，不论好坏，总算到现在没有饿死，周涵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彭远的家人对自己这么不放心。
周涵不想和彭远的妹妹争执，往水里放了两勺猪油。
“还要加一点盐，别放多了，放多了就咸了。”彭远的妹妹又跑回来一次，费力地叮嘱着。
周涵皱着眉头，又加了一勺盐。
“多看着点，别溢出来！”彭远的妹妹干脆不走了，看着锅叮嘱着。
周涵没有说话。真的又累又饿又困，这一天把她折腾苦了。
煮挂面用不了多长时间，鸡蛋早就熟了，周涵从橱子里拿出两个碗来。真的饿呀！她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吃点东西了，哪怕是清汤挂面，也足以打发她饥肠辘辘的肚子了。
“盛在一个碗里！都盛在一个碗里！全都盛在一个碗里！”彭远的妈妈像是发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慌慌张张地喊着。
周涵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的两个碗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本来，她只想吃一碗清汤挂面，她知道在老太太心目中自己不配吃鸡蛋，可是老太太费这么大劲监督她只是为了看住给儿子吃的几个鸡蛋，自己苦苦熬到凌晨三点，就是为了在这里受这种气吗？
周涵转身回到屋里，拿起自己的包背在身上，又拿起一件明明的衣服，端起一个盆子，说：“我去洗衣服。”
“给我儿盛点饭吃！”彭远的妈妈在身后喊。
周涵没有说话，拿了洗衣粉出门了。
饥肠辘辘又困又饿的周涵现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洗衣服。她把盆子、洗衣粉和衣服全都放在平时洗衣服的水坑边上，自己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屋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劳动人民，随便一个人动起力气来自己都不是对手。周涵清清楚楚地知道这点，所以找个借口出来了。她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她觉得，自己曾经想过和他们和平相处，想过对他们以礼相待，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先填饱肚子，再好好睡一觉。
下山的路总比上山好走，周涵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总之她一直不停地努力走着，生怕背后彭远会追来。
快到山下的时候，周涵的电话响起来了，是彭远打过来的！周涵关了手机，快步走到山下的水泥路面上，然后选择了与到镇上的路相反的方向。周涵知道，自己按平常的路去镇上，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彭远赶上。周涵可不想被彭远抓回去。
周涵走了很久，看来彭远不会追过来了，就算找，彭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走相反的方向。周涵站在路边，伸手拦过路的车。在这里拦车完全靠运气，如果运气好的话，周涵可以拦到拉活儿的汽车。在这里，不论是私家车还是拉活儿的“黑车”，只要能有人带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周涵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十二点多了，她出来近三个小时了。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彭远打的，周涵又关了了手机。
来来往往的车大多没人搭理周涵，今天是大年初四，走亲访友的人还很多，过路的大多是自家串亲戚的私家车，偶尔有拉活儿的车也早都被预定了。
周涵在风里冻了将近一个小时，在她快急哭的时候，终于有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到市里火车站多少钱？”周涵问。
司机看了周涵一眼，说“肆佰。”
周涵坐客车到镇上的时候车票是六十，下了客车坐摩托车每人二十，周涵没有选择，点头答应了。车上还有一个人，看来可以顺路走一程。
周涵上了汽车，自己现在既不知道害怕，也不觉得饿和累了。走出去，回家才是她现在唯一的目的。
汽车开了不到一个小时，车上那个人下车了。后来又断断续续有人上车和下车。周涵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司机会带自己到什么地方。有一段时间，周涵觉得自己坐在车上开始心惊胆战，毕竟在这样的“黑车”上自己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车上又没人了，不过看得出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路也宽了起来。周涵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看来到市里了。
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周涵一分不少地付了车费，找了家规模比较大的旅馆住了进去。
手机里彭远打来的电话越来越多了，手机里的短信和微信也都是彭远发来的消息。周涵看都没看，直接删除。现在，她可以美美地吃一顿，然后放心地睡上一觉了。
第二天一早，周涵睡到自然醒，然后想办法买回去的车票。今天是大年初五，返程的车票不好买了。
周涵查了半天，直达的车已经没有希望了，周涵买了倒车的票，高铁加普快，只要有车就成了。周涵觉得自己完全能承受旅途的艰辛。
大年初六的中午，周涵结束了遥远的行程，躺在自家的床上了。这两天她累坏了，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
周涵躺在床上，打开了手机。
彭远的电话她已经删了好多，短信和微信一条也没看过。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被彭远捉回去了。她给彭远发了一条自己在家的视频，然后把彭远的电话和微信全部拉进了黑名单。这下，彭远再也没有办法骚扰她了。
初七一早，周涵收到许婷婷的微信：“你回来了吗？婆家怎么样？过得习惯吗？”许婷婷问。
已经很久没见到许婷婷了，她一直忙着工作，还忙着谈恋爱，周涵觉得自己都没脸打扰人家了。
“我到家了，你在哪儿？忙什么呢？”周涵问。
“我自己在家，明天开工。”许婷婷说。
“你男朋友呢？没和你在一起？”周涵问。
“他忙了好几天了，我自己闲着。什么时候能聚聚？”许婷婷问。
“我现在去你那儿，等着我。”周涵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