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哲看到大壮背着麻袋,拿着绢帛,大包小包的往大堂里带,头有点大。
罗大壮擦了擦汗,垂头丧气的说:“郎君,那匹马只值二十贯钱,那人说年景不好,连绢帛都涨了。”
罗哲摇了摇头,随便想想都知道大壮被坑了不少,数了数,有十匹绢,十匹布,还有一麻袋铜钱,整体也快一百多斤,大壮就这样连背带扛的给运回来了,也不知道雇辆车。
看着土黄色的围墙,罗哲不觉得这个家适合藏这么多财物,打开地窖,叫来大壮一起把里面的一个空箱子搬出来,箱子里还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公验和地契,听大壮说那是罗父最后塞进他怀里的。
把铜钱和绢帛藏好后,留下一贯铜钱和五匹绢,然后把家里最后一点粮食煮了些粥,看着碗里的几粒米,罗哲放下木碗,叫了大壮带着铜钱和绢帛出门。
这是罗哲第二次出门,邻居们好奇的看着这穿着陈旧长相清秀的少年,有些了解情况的目光都带着怜悯,罗哲面带微笑,因为他已经决定好好生活。
坊间的街道上,时不时能看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地上买卖儿女,罗哲虽然于心不忍,但也无可奈何,这是灾年,他也要为自己活下去而努力。
干旱的长安,城内水渠干涸,取水要出城外几公里,虽然会有牛马车运着水进城,但也不是底层百姓消费的起的,年轻力壮的还好,老人妇孺就活不下去了。
罗哲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一路下来,买了盐米面,一想到那米商的嘴脸,罗哲就气得牙痒痒,几斗米面就花去了五匹绢,他叹了口气,看着那些卖儿卖女的百姓,对大壮说道:“买完笔墨纸砚就回去,我还有事要交代你。”
罗哲抱着文房四宝回书房,大壮扛着米面进厨房。等了许久,罗哲拿着几张纸对大壮说道:“去取些钱和绢,拿这几张纸上画的东西你带去铁坊让他们照做就是,我有用。”
凭借着自己读书时练的毛笔字,罗哲基本上字写的还不错,只不过现在还不熟悉,只要多练就没问题,至于造锅,那是因为唐代主要厨具都是那些釜、鼎之类的,厨灶也要改改,不过现在还能将就着用,这也能理解唐代为什么不兴炒菜了。
蒸、煮、烤、脍是唐初的主要烹饪技巧,古文里的煎是熬的意思,而唐初多用牛羊油和植物油,至于后世常用的猪油,因为一般农家的茅房会建在猪圈旁边,而且会建的比猪圈高,这样能让粪便流入猪槽,简而言之,养出的猪味道不好,所以平民百姓也不是很喜欢吃猪肉。
隔天一早,大壮出城取水,罗哲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闲着也是闲着,拿了个小竹筐出城,想着洗澡,顺便抓点蝗虫。
城外,浐河,看到大壮背着大桶,手上也提着两桶水,“郎君这是要去干啥?”看着嘴里叼着草,手里提着箩筐的罗哲,大壮笑着问道。
“这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嘛,去河边洗漱一番”罗哲说着“你回去后记得把昨儿造的东西拿回家,顺便去买些肥膘,我回去后给你弄些好吃食。”
大壮不明所以,只是笑着应承着。
再河边洗漱一番后,罗哲随意的扎个马尾,提着箩筐往田间走去。
只见田垄上几个人驻足,其中一人抓起几只蝗虫要往嘴里塞,左右连忙制止,罗哲见这几人衣服华贵,并不像平民百姓,双手抱胸聊有兴趣地盯着那要吃蝗虫的人。
那人像是感受到罗哲的目光,手里抓着蝗虫不知如何下口,罗哲见状嘴角微翘,穿着如此华贵,却有如此举动,也不知那人是怎想的,生吃蝗虫,看着就有点反胃。
罗哲摇了摇头转身去抓蝗虫,六月蝗灾,不一会儿筐里已经装有一半的蝗虫了,把布盖上,背起竹筐,回去让大壮尝尝油炸蝗虫的美味,想想大壮到时候的表情,罗哲不经摇头傻笑。
“小郎君抓此蝗虫是要做甚?”
罗哲闻声回头,是刚才生吃蝗虫的那个人,见其穿着,虽然外面套着布衣,但内里依稀可见丝绸,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罗哲来到大唐,打心眼里不想过早接触朝廷,毕竟自己礼法什么都不太懂,指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人就不妙了。
对其作揖,心想着,不管怎样先拱个手绝对没错,“我只是抓些回去玩闹罢了。”
“方才小郎君是否在笑吾生食此虫?”男子摸了摸那八字胡,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哲说道“汝可知此虫害于百姓,吾心之恨,故食之。”
罗哲摸了摸鼻子,心想着,这还笑出祸事来了?
“公心系苍生,此乃佳事。只不然,生食蝗虫,确实不利于身,熟食尚佳,”罗哲挠了挠头,面露纯真“小子无心之笑,望君见谅。”
“熟食?不知小郎君怎个熟食法?”
见男子来了兴趣,罗哲无奈道:“今日小子就是抓些回去做成吃食,君若有意,随我一道,请君尝尝味道如何?”
一行人来到略显廖寂的屋宅,罗哲推门入院,大壮正在整理院子,看到一群人进门,一脸紧张的看着罗哲,罗哲将人引进大堂,自顾自的招呼大壮进了厨舍。
不久,众人见罗哲端着一盘子蝗虫进来,只见那蝗虫金黄油腻,罗哲见跪坐于上首的中年男子,将盘子放于案上,伸手言道:“请”见男子迟疑,罗哲主动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往嘴里送,吧唧吧唧的开始吃。
男子左右之人也先后试吃,吃完对着男子点了点头,罗哲见状便心想“还需要试毒,看来此人来路不小,还是不过多接触为妙。”
只见男子夹了只放嘴里,咀嚼之后双眼大张,随即微眯品位,道:“竟有虾之美味,妙哉!”说罢,目光炯炯地望着罗哲。
罗哲抿了抿嘴,回道:“此虫也算有益处,可治百日咳,做法也简单,先以盐水清洗,后将水控干,再放入滚油,炸之,若撒点香料,味道更佳”罗哲摸了摸鼻子看了眼瞪目的诸人,继续道:“若无他事,诸位吃完也请早些离开,小子还有事,就不留诸位了。”
男子摸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罗哲,“小郎君是如何得知,今日登门,便是有缘,吾姓慕,单名一个子,对了,怎不见尔家人?”
罗哲苦笑道:“慕君有礼了,小子姓罗,单名哲,食用之法是偶然在乡间得知,”随即闭眼悲痛道:“至于家人,恐遭不幸”回想自己小时候和外婆相依为命,再到这里莫名其妙的遭劫,罗哲不经被挑起了思绪,神情黯然。
男子听闻,皱眉沉思,面带疑惑的看着罗哲,心疑少年小小年纪竟然心智如此坚强,心中颇为赞许,有此心性何愁成不了大事,便说道:“小郎君此举有利于民,不瞒小郎,某在朝中为官,想将此法献于朝廷,尔后公于天下,不知小郎觉得如何?”
罗哲听后,微微一笑:“慕君此举大善,依公便是,小子原想改日在市头叫卖,百姓早晚会知此虫可食,但治标不治本,今夏蝗灾肆虐,百姓如何渡秋冬?”罗哲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看那百姓现在卖儿卖女以接衣食,那到秋冬岂不是饿殍遍野!心中不忍,就想提醒一下。
男子听闻,虽对罗哲行商贾之事嗤之以鼻,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但听到罗哲的疑问,心中赏识便多加了几分,如此年幼却有如此远虑,便问道:“那小郎君有何策?”
罗哲抿嘴,两手一摊:“我乃草民,何从谈策,但,我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时候不早,小子还有些事忙,就不留几位了。”
男子抚须微笑,道:“好一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既然罗郎有事要忙,那我等也不久留了,不过,此法有功于朝,日后赏赐,定少不了罗小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