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传来一股暖流,将我就要见到彼岸花的灵魂又拉了回来。
睁开眼睛,左侧传来的柔光渐渐消散,我眼神微移找寻是什么解救了我。
“靠,神之左手?”
但我没有余力再去在乎这种事情,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呕吐的感觉快速袭来,我撑起身子,但什么都没吐出来。两眼一阵发黑,又倒了下去。
今天第二次感觉空气那么重要。
我趁着一点点意识,抓紧调整了呼吸。抹去嘴角的口水,坐起警惕地望着女鬼。
那女鬼抱着似有火红灼烧痕迹的右手,也在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灼烧的伤口处散出缕缕黑烟。
“恶毒的人类,果然世上除了陆师傅再无好人了。”女鬼用怨恨的语气狠狠道。
“呼,呼……话不能这么讲。
谁说一篮子苹果里挑出来一个坏苹果,这一篮子就没有好苹果的。那卖水果的还做不做生意了?人生不也是如此?
我那几个混蛋室友,明明每个人都有肮脏的钞票买一墙的橡胶小人,每天却还都来蹭我那少得可怜的泡面,我不还是依然坚强地活到现在?
有句古话说:君子之交,坦诚相待嘛。就我刚才的出言不逊不算,你也说说你的遭遇,我们一起比比惨怎样?”
我揉着脖子,好一阵子才把气喘匀,可见我刚才离死亡是多么接近。
“这次怕是要凉,不知道刚刚那次大还能开几次,得想办法先拖延时间。
爷爷见我出去了肯定会拉帮结派来这边找我的,再不行危及关头领悟个六脉神剑,黯然销魂掌也行。时间,需要大把大把的时间。”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我看着女鬼等着她的答复。
女鬼愣了几秒,显然是无法消化刚刚的信息。
不知出于何意,可能是她也觉着太无聊了,也有可能跟一个当代新青年比惨,能找到生活的乐趣乃至人生动力。她低着头缓缓坐下,向我娓娓道出了她的身世。
原来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女鬼生在一清朝大家,因为最小,独得父母偏爱,自小时起便过着锦衣玉食,处处呵护的生活。
她也算乖巧,跟私塾老师学得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止言行规矩大方,讨人喜爱,却引得小人嫉妒。
有一天随祖母逛集市时,和祖母走散。人群中被人捂住口鼻,失去意识,醒来时便已是到了一间陌生的狭小房间。
她一开始不明白,也不敢想,以为只是一场梦境,醒来便好。但现实是,饥饿和寒冷逼迫着让她妥协。
每天似乎都有洗不完的脏衣服和碗筷,累晕了被叫醒再洗,饿昏了喂一口馒头继续洗。
营养不良和长时间让她的身子羸弱不堪,几次大病一场险些死去。
她在这做了苦力。至于多长时间,她不知道,也不敢想,总之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一片漆黑,望不到尽头。
长大些,她被转手卖到了附近的青楼。在这的伙食可能要好些,但没等吃上一顿就被一个地主相中,买回家做了小妾。
“我原以为换个好人家,可能会安稳点至少不用饿死冻死,但这只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地主的妻妾们嫉妒她的年轻的姿色,说她是妖狐化身,摄人魂魄。
到了晚上,地主也不敢与其同房,丢了又觉得可惜,便打发其和女佣人睡在一起。
那些下人也不曾想过害怕什么的,都已不是人了更别在乎这些了。他们打她骂她,但凡谁有些许不爽都会选择让其成为出气筒,背黑锅。
女鬼的屈服让那些人们更加的放肆。没有谁去怜悯,心疼,或是感到哪怕一丝不公。人们只是冷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流逝着,枯萎着,直至凋零。
在冬日的一个早晨,女鬼终于躺在一堆柴火上,一动不动死去了。
那是一个很好的早晨,阳光很好,枝头挂着冰霜。女孩单薄的衣服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雪花,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冰雕的世俗红颜,只是不会有人再博红颜一笑了。
“我是安心地闭眼的,至少在那时是如此的。但是我并没有离开,我怀着不解与恐惧重新来到这个让我不安的世界,以这样的方式。
他们给我换了衣服,安葬了我。
我在一旁看着我的葬礼,你说这是不是很荒谬?那些人不安着,挤出几滴虚假的眼泪,好像在向我求情或是向我展示他们的无辜。
但是他们没能如愿,都死了,在那个夜晚全都死了!”
女鬼顿了顿,诡异地将头转向我这边,看不清眼神。“有奖问答,猜猜他们是谁杀的?”
女鬼的声音阴冷起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让我有些不安。
“冷静点,冷静点。好好讲个鬼故事激动什么。谁不了解你们鬼的古怪癖好?奖品什么的你自己和你的荣誉一起留着吧,别客气。”
表面上我还是故作淡定,但我已是被眼前这个言辞举止捉摸不定的女鬼给吓到了,毕竟她死时年龄比我还小。
女鬼撇了一眼我手中的瓜子,有些许不满和疑惑在眼中流转。但她并未说什么,而是继续她的回忆。
“然后,相安无事地又过了几十年,本想着了结了心事后就会这样沉睡下去,结果出现了两个可怜的盗墓贼挖开的我的墓。
该说他们傻呢,还是没长眼。才死了几十年的墓能有什么好东西?
可他们倒是挖的尽兴,拖出我的棺材,席卷了里面几件少的可怜的陪葬品,将我的尸体丢在了湖里。哎呀,一想到这就有些怜悯他们了,因为物超所值,他们换来了死亡。
可能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我从树上蹦下来直接就吓死了一个。
那另一个没跑多远,被我在河边吓了一下,失足淹死了。
完美!
我没有了墓,在村里游荡,恰逢陆师傅下山游历,点化了我重拾人心。你爷爷见我可怜,给我简单找了个住处,对,也就是你屋后的那个土坡,安放了我。”
“喂喂喂,小姐姐你这也太狠了。生活了十几年暑冬的屋后居然是座坟?我TM小时候还在上面玩撒尿和泥呢!”听到这里我不免有些骇然。
“等等,陆师傅?陆昆!我爷爷会捉鬼?”注意力稍稍前移,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我,仔细分析了那句话,结果又吃了一惊。
“额,等一下今天得到的知识量稍微有些巨大。
先是接受了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后又听说自家爷爷居然还会捉鬼!这怎么和小说情节怎么像,接下来就是传承上古绝学了吗?”
女鬼没有理睬我,而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
“许是适应了墓中的生活,又睡去了十几年,近些天发现村中似乎有些异动。
结果出来后遇到的你这么一个文化流氓,是该说我倒霉呢,还是有幸呢……”女鬼有些莫名的悔恨,抱着头蜷缩着蹲在地上。
“文化流氓都蹦出来了,这女鬼适应新时代的速度有些过分了吧。”我暗自吐槽道,但又重新咀嚼刚才的信息,将她支在一边。
沉默降临了我们的谈话,空气又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一面是一个手刃了全家仇人的上世纪女鬼,一面是只能和家具聊天,和宠物交友的新世纪好青年。在他们之间似乎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不过,还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那个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前些天和刚才都是她出手救了我,说声谢谢是应该的。
再说了“谢谢”是21世纪消除性别,年龄,地位,乃至国籍,种族等障碍,用于交谈的第一有效工具,不说白不说嘛。
她还在怨恨听到了我的话,呆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谢谢你”我重复道。
只见那女鬼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抱着头发的双手慢慢松开,露出想象中原本应该阴森可怖的脸。
这次,换到我愣住了。
三生有幸怜香现,他日无缘红颜惦。若君留步愿相见,便道人生似神仙。
秀丽的脸庞,淡淡的柳叶眉,玲珑的双眼透露出天真,没有一点污染的纯朴,以及一丝淡淡的哀怨。明眸皓齿,精致的小鼻子和微抿的小嘴也是楚楚动人。
消瘦的脸颊上有些污渍,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那惊世容颜,反而填上了几分可怜。
垂在头前的头发,已经自然的垂在双肩,被不知是从哪来的徐风微微吹起,乱蓬蓬的但却不显邋遢。
此时,女鬼正蹲坐在地上双手放在头旁,一副懊恼的样子,竟有显得些呆萌。
不知为什么,她整个人在我眼中,宛如一朵初开的芙蓉,散发出令人着迷而又不忍亵渎的气息。小家碧玉,凄凄惨惨的样子让人怦然心动。
这些便是我初遇她时的印象,我不知道是否有曾见过她,只是从心底觉得有点伤感,有点入迷。
有言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真是妖孽。”我喃喃自语了一句。
听到我如此一句,又如此见我一直盯着她猛瞧,女鬼害羞般地又将头低了下去。
正欣赏地出神,眼前的风景突然消失,仍谁也会不由得不悦起来。
“咳。我说,那个,你不能把头抬起来吗?
你们鬼总这样子垂着头,会把脊椎玩坏的。再说了,只有双方都抬起头,正面对话,才能互相信任坦诚交流嘛。嗯?是不是。”
谁知那女鬼竟有些羞涩,连声音也在不着不觉间变的犹如鹊鸣一般舒心悦耳
(后来问起她来,我才知道。之前为了吓我,特意将声音变的那么阴森沙哑)道:
“从生下来就没见过,那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盯着人家看的呀。”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光看见嘴在微微动,连声音已微弱。
我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浅浅地笑了。
见过鬼,但没见过一个这么会害羞的女鬼。
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我竟突发奇想,就这样说出了改变我今后一生的一句话。
“嗯,不如你跟着我,我带你去看看百年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我知道你在这里肯定不好受,所以不必拒绝跟我走吧。”
不知是怎么想的,本意是想感动一下这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女鬼。结果她却是有些生气了,居然暗恼一声,化作一缕青烟,走了。
周围只有鬼物出现时,才有的邪魅气氛随之消失。
“唉,别走呀,怎么调戏一下就玩消失。你走了我万一再遇上鬼怎么办?哎。”
我冲着空气大叫了半天没人回应,只好起身拍拍屁股转头回家。
就当我要转头的一刹那,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哎,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呢?
呦,还是天官手。嗯,这年头好久没见到天官手了。
有道言:通灵耳语听须臾,阴阳紫瞳观飘渺。天官一手指乾坤,浑然魄体立苍穹。”
这声音颓废里透露着猥琐,猥琐中竟又夹杂着一丝冷肃。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松弛的神经又是猛的收缩,下意识的一拳向后打去,结果什么都没打到。
但这回头的一望,我又是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