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的深渊爬上岸来,眼睛随之睁开。我连忙坐起身子,如若溺水般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血液中涌动的肾上腺素像是积蓄了许久而发,在全身冲散理性。
似老牌发动机般不断抽动的心脏,让我即使看清了现状也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头顶是晃晃的明月,周围虫鸣依旧。
那鬼魅般的一切与现实处处充满了不协调的感觉,显得十分生硬、虚幻。但是身上的疲劳和各处的疼痛告诉我,这并不是什么的梦。
“那么,刚才究竟是怎么了?”
理性与十几年科学世界观,并不批准“闹鬼”说法的出现。议会席中从小学起便被理性困在牢中的【胡思乱想】此时发话了:
“呵,荒谬吧,迟疑吧,恐惧吧。理性,你困了我十几年,现在却是解释不了这么简单的事情。”
【理性】用学识敲了敲铁笼,喝到:“这里没有你发话的权利,你个该死的个人主义派。你早已被议会淘汰了。”
【胡思乱想】双手被束缚着,摊在身后的椅子上狂笑了起来,肆意的笑声在整个议会厅内回荡。
“无知呀,无知。你以为你学的很多,你以为你已经明白了世界的原理和所有?这不明摆着,【主公】,那是另一个世界!准备好接受知识的冲击吧。哈哈哈,哈哈哈……”
议会席的主座上,我看着与我十分相似的十人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托腮言道:
“【胡思乱想】我禁锢你并非没有原因。
身为混乱阵营,你的太多建议在童年时造成了很多麻烦,所以你的话我必须慎重考虑。但现在你还是闭嘴吧,我累了。”
我一挥手,牢中还在笑着的【胡思乱想】便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勾起嘴角慢慢闭上双眼。
忍着疼痛撑起身子,在纷杂的虫鸣中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呼,还是原来那条下山的路,只是月亮又偏移了几寸,不知过了多久。”
我拍了拍身上的尘草,一旁的墓地仍是隐没在一片月光之中,透出丝丝寒意。
在一片脚步与杂草摩擦声中,我在桥头又看见了那间熟悉的瓦房。
屋檐下的纸窗户,透出熏黄的灯光。
“也是,想必爷爷见孙子这么久没回来,定会火急火燎地招呼全村人去找的。灯光亮着也是常事,哎,让他老人家担心了。”
但是,我忽略了一点。自山脚来到村中,竟是没听得半点呼声。接下来熟悉的一幕,便是让我的那份愧疚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头发盘子在脑后的老者,正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坐在门框上悠哉地吧嗒旱烟。熟悉的苍白双鬓,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呛鼻烟味,好似都已知道我会回来般。
不知他是在这从夕阳落山时便在此地坐着,还是掐准时间才出来坐着。
那淡泊于世的姿态,实是让人生不出火。
“回来了?”
不冷不淡的熟悉的问候。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便从他身旁钻进屋去。
“嗯,回来了。”
“你去了那片墓地。”
爷爷的声音像是在询问,但更像是在陈述。我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眼神透露着疑惑。
“爷爷,你都知道些什么……”
还没等我问出口,爷爷就利喝打断道:
“哼,小毛孩,问这么多做甚,按我说的做保准不会害你。以后去断崖要早点回来,别再要我担心!饭在锅里,吃了快快去睡觉!”
“我……”
莫名遭了一顿骂,心里不免一阵憋屈。扭头在屋中坐下,随意扒了几口尚有温存但并无滋味的剩饭,就去洗澡睡觉了。
熄了灯,周围都是一股稻草的香味。我躺在我房间的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头顶的房梁,像是在期待着发现一两只“夜的盗贼”。
“这个地方肯定是呆不了的,莫名的遭遇,连活人都这么奇奇怪怪。要不是当年我爸指着他是我爷爷,我这个宅男肯定不敢与他苟同。
还是其他什么的,算了万事都没有碎觉,来的舒服。世界,爷睡了。”
胡思乱想着,正埋怨着为何周公如此见外,迟迟拒我于门外。睡意却爬上了床。不过这个夜过的不踏实。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脑袋晕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时间,但我仍感觉有些地方正丝丝透着诡异。
“按理说,我这房间只有一个窗户,周围也没什么高大建筑,每日采光都是整个屋子最好的。
但是现在,窗外却如死一般没有一道光投进来,仅可见的是一些灰蒙蒙的光线。不知是窗户被翻修了,还是外面到下午还在起着雾。”
听见奶奶在喊我吃饭,我没怎么多想慢慢起身下床。伸了个懒腰,肚子咕咕低喃,也难怪,一天没曾接触饭香了。
无力地摇晃着身体,我来到饭桌旁。慢慢揉搓惺忪的睡眼,想缓解睡醒时带来的疲劳。
一股恶臭却传入鼻息。
猛地睁开眼睛,再看那桌子上哪还有什么佳肴盛宴!
一个个盘子里装的都是各种动物腐烂的残肢,碗里更是满满一碗蛆虫,正在不停地扭动。
再抬头看向落座地两位,也完全不是什么相识的爷爷奶奶,取而代之的两架白花花的枯骨,嚼着嘴里的蛆虫,“咯咯咯”的冲我露出笑容。
我这次没有尖叫,而是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清晰。
感觉好像被浸泡在了某种液体之中,但角膜和鼻腔并没有溺水时的灼烧感。”
周围漆黑一片。
水很冷,鼻息内慢慢传来一股非常浓烈的酒气和一种臭味。那是一种,比冰箱中猪肉发臭还要恶心数倍的,肉类腐烂了很久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令人作呕。
我双手挥舞,想在这黑暗中抓住什么可依赖的东西,可是一无所获。
“明明都屏住呼吸了,为什么还会闻到臭味?明明不合常识却发生的那么自然……”
我忽乱挣扎着,不知过了多久,又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三次转醒,眼睛缓缓睁开,有光亮照射到眼睛上。周围没有液体,也没有什么尸体,而是一片混沌。
我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四周都没有着力点。天地间除了一片如梦似幻的混沌再无他物。
明亮的色彩有些刺眼,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像是被打翻的油画彩盘涂抹过的画板,感觉有些眩晕。
在这个空间不知飘了一瞬,也可能飘了一世纪。
远处渐渐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喊杀声。又是许久,两方势力由远及近出现在我眼前。
先望向右边一方。
泛着金光的符印笼罩天空,成千的修士身着古代的道服,排列有序,整齐划一。震天的咒语声从口中道出,正义凛然,威震四方。
万千修士身后有着数座紫色仙山。远远可见那山上云雾缭绕,几座山门在雾中若隐若现,恢宏浩大。
再看左边一方。
盈泻而出的鬼气如喷涌出的鲜血,在天边乍现出妖艳的红色,与左边泛出的金光互相对抗着。
一冷肃女鬼率几大鬼将和身后追随着的众多大小厉鬼,正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地看着对面的修士。
是的,看清楚了,他们真的是鬼!
虽然我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灵体,但以前在一些港片中起码看过不少。那些没有腿只用飘的,脑袋喷血的,肠子流出来的,都是凶恶的厉鬼。
血光的势力盖过金光慢慢增大,渐渐波及到了我头顶。
看着漫天的血光,对这些鬼物我不禁产生深深的畏惧和向往。
不对,怎么会是向往?!!
我颤抖地笑着。
那笑声阴森、得意,那是另一个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自己,陌生而邪魅。
被恐惧淹没,眼前的一切又模糊起来。像是墨水滴入水中,又变成了黑暗。
悠悠转醒,我还躺在爷爷家的床上。我揉着肚子慢慢下床,想减少肚中传来的剧烈的饥饿感。
这一觉睡的那叫一个不舒坦,不但没有减少疲劳,还弄得浑身酸痛。
出门见到爷爷又在门坎上抽着旱烟,似是若有所思的状态。
“爷爷,有饭没?”
我唤了一声爷爷,打断了他的思绪。
爷爷转过脸,没有出现梦中那恐怖的场景,我暗暗呼了口气,提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嗯,饿就对了?昏迷了都两天了,睡的和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爷爷熄了旱烟,塞进腰间系着的烟袋中,双手撑膝,轻喝一声站起,向屋内走来。
“那个,桌子上给你留了饭,吃了在家待着就别瞎跑了。我得和你张伯伯去商量点事。”
张伯者,村里为数不多的青壮年也。40多岁的模样。妻子死于车祸,唯一的女儿比我还大一岁,在城里打工。
儿时,他便经常向我们这些小辈吹嘘他曾历经艰难万苦取得道家真传的故事。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那时的小伙伴都是不曾来往,张伯也渐渐变得沉默寡言,那尘封的故事也不再被人提起。
童言,多么无忌,多么放肆。多么孤独。
爷爷进屋收拾收拾便出门了,我则留在屋中听着议会的争论。
结合那次在墓地旁遭遇,和梦中迷迷糊糊见到的种种。
我开始对另一个世界的神奇产生了兴趣。不管真实与否,这件将我牵扯进来的事情肯定是要了结的。
知识,拼命地寻求知识与真理。
这便是我的格言。
饭后,便从屋后翻墙出了院子,向山上走去。
时过当午,正是一天最热之时。
村里人大都居家消遣饭后的时光,周围的田野吞没了世人的影子。
烈阳无情地灼烧着大地。路边的杂草和树叶被晒得枯黄,阵阵热浪在地面翻腾。
“本是到爷爷家避暑的,结果现在却一个人跑去看坟墓。用吃饱了撑着形容我这种人还真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