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归迟看向流月妖身:“且慢,还有一事......”忽而一颗黑色灵珠,从流月身体里升到空中,而流月肉体,渐渐消散不见。
叶相携说道:“妖身已化,果然这是流月的内丹,法力高深的妖物,才会有这内丹凝结不散。”尉烟岚说道:“食了那样多的灵魂,好强的戾气。”
叶相携想到什么似的:“内丹中也蕴有元神,若能超度,消弥其孽障,也是功德一件。”浪归迟眸光微动,眉目一敛,低声念咒,将那内丹收入掌中,淡淡道:“千年修炼不易,休息停当之后,由我带它回纵天居,交由太清师尊进化超度吧。”
浪归迟转身而去,那袭沾血的白衣,却不知为何,比这渐晚的暮色更显落寞。我眸光追随,似有所感。
翌日,尹州城,玉衡驿馆内。悠悠醒转,我睁开眼,只觉得昨日种种皆似一梦。我低头,掌中一道碧色痕迹,是我昨日杀妖,用术法唤出的碧叶剑留下的。不是梦......昨日的刀剑寒光,漫天妖血,生死一线,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手指轻蜷,我心中忽现一丝忧思......昨日浪归迟白衣沾血的落寞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心念起伏:“总还是放不下去,看看他吧,看看就好......不管用什么理由。”
我眼睛在房中扫视一圈,见床边博古架上陈着好几件珍玩。一眼便看到一盏打眼的青铜灯台,我信手拿了,深呼吸一口,推门走出房间。抬头我却是微微讶异---门口徘徊着一个人影,是那日我们在暗室救下的少年。
我说道:“相柳,你......一直在这等我?”一个瘦峭的身影站在我门前,正是相柳。秋色已深,他却穿的很单薄,一阵风吹过,扬起他微长的发,我这才看清......洗去了脏污血迹,他的面容其实非常清秀俊美。
相柳想要说什么,却又沉默下来。他略略看我一眼,可我刚迎上他的目光,他又转过脸去,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奇异的红。
我挨近他:“你是来找我的吗?看样子,你恢复的还不错。”相柳含糊应一声:“嗯,叶大哥昨晚配了药,我们几个都吃了,神志身体都在恢复。”
我莞尔:“叶兄侠义心肠,听尉姐姐说,他还精于医礼,擅配丹药。有他出手,我对你们几个也就放心了。”相柳眸色闪了闪:“听他们,说你叫展云裳,是纵天居弟子,昨日,在密林中......谢谢你。”
我微微一笑:“不用谢,是我该做的,再说,是蒹葭和黑羽军护下的你们。”相柳正张嘴,想告诉我。在密林中,我挡在他身前,厉声叫他先走,这个画面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彼时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有慌乱,紧张,却也带着决绝坚毅的光......那光芒,那双眼,叫他难忘。
相柳定定看我一眼,有些紧张的开口:“我想就这样.......跟着你。”相柳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嫣红,他微微喘气,胸口起伏,似乎方才那句话用尽了他所有力气。而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我却没有听清。
我微笑看向他:“你说你想什么?”相柳微微一怔,我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正映出他苍白瘦峭的脸,方才那一句不管不顾的话,不知怎的,就再也说不出口。
相柳移开看向我的目光,半晌:“我想......归家了,来这......和你道别。”我说道:“记得你说过,你是一个养蛇人,也该回家看看了。”
相柳低头,忽而一笑:“今日一别,你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名字吧。”相柳抬眼,看我:“我家在夏州,黄竹郡,你若有机会去那,记得来我家中做客。”
我只以为他是要告别,说道:“相柳,你的名字很特别,不会忘的,还有夏州,黄竹郡,好,我若去,一定找你。”相柳眼神一亮:“展姑娘,希望你我还能再次相见。”
相柳朝我笑笑,终是走了。他瘦峭的背影带着些说不清摸不着的情绪......或许是离家太久,或许是在流月那风情轩中受过太多折磨,我总觉得......他不似寻常少年。我观望他背影,微微蹙眉。
转过楼梯角,我正要去找浪归迟,却见连祯轻摇羽扇,面上带笑朝我走来。连祯微微颔首:“还请展姑娘留步,殿下请姑娘去风雨亭一叙。”
风雨亭......一叙?我心间掠过一丝疑惑,昨日虽是见过面,说了几句话,但我与夏侯鱼书不过初识,实在无话可叙。况且眼前这为谦谦军师,面孔温润平和,实则却是眸光犀利,深谙人心,让我不敢轻易靠近。连祯云淡风轻一句:“我们殿下,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他的人情,昨日在密林中,展姑娘好像......”
我额前一滴汗:“好像被你们殿下救了一命,军师不必劝了,我懂了.......”若不是性子好,我几乎想脱口一句---“真真一对磨人的君臣!”心间还是有些在意浪归迟。
我想了想,柔柔一笑:“军师,不巧,我先和人约了,就耽搁一会儿,你先在这等等?”连祯一双眼盯着我:“无事,连祯如实回禀殿下便是,那么过一会儿我再来接姑娘。”
如实回禀......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听着怎么这么瘆人。我笑着点点头,闪身去找浪归迟去了。浪归迟的房间,门窗紧闭。她合眼躺在床上,眉宇紧锁,似在梦中,身上仍旧是那一席沾血的白衣。浪归迟皱眉,呓语:“嗯?这是哪?”
梦中有微光,或隐或现,浪归迟循着不知何处的记忆,来到一处山崖边。眼前绿草萋萋,芳树缤纷,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赤足坐在山崖边,晃着脚,听着歌笑颜研研。红衣女子见浪归迟走近,笑道:“白衣小哥,又见面啦,嘻嘻,我可没跟踪你,这是巧合,巧合!哎,你这人,自从认识你,便没有见你笑过。你看看这天,这水,世间有这么多值得人高兴的事情,你也要忘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