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彦仗剑而立,眸中有一丝复杂之色。流月重伤,缓缓倒下,手中甄玉神镜跌落一旁。神镜法光淡去,众人才惊觉,周遭天色已是薄暮黄昏。玄魔迷心术倏然而止,我出极致的痛苦中慢慢缓过神来,只觉得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
流月虚弱抬眼,却是直直看向浪归迟,那双曾经风情流动的眼眸,忽然焕发出异样的神采,她喃喃低语,已是神志不清,凄凉一笑:“阿离......方才......还想带你去风情轩中,呵.......千算万算,不想......今日却是这个结局........”
沧彦一怔,低叹道:“他又将你换做那个阿离了吗?暗室被拘之人也提起过,或许是一段往事,这妖女恶贯满盈,到这番地步,却也叫人唏嘘。”流月,目光在浪归迟身上流连,那渐渐迷离的眸色中,似有一丝不甘,一丝眷恋,一丝哀愁,一丝痴念。
流月慢慢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阿离......你知道吗,这世上最悲哀的事,不是错过,不是......花与叶.......永不相见。而是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你身边,一直爱着你,低入尘埃......你却从来......不屑一顾......”流月脸色渐白,兀自喃喃低语,像是回忆,又像是在对谁倾诉。
流月指尖抚上一朵曼珠沙华:“我种这花,不过是想告诉你,你与她,便如这花与叶。呵,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了......你永远寻不到她,她......也不会喜欢现在的你。可是我不一样,阿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爱你。
流月悲凉一笑,缓缓拭去嘴角血痕:“哪怕为你......沾染再多的血,背负更多的罪孽......我都无悔。未想我流月一生,炼过千般毒,万般蛊,却终逃不过你给我下的蛊,情蛊......噬心啊。”浪归迟静静看向流月,眸色微微一动。
流月的手,颤抖着攫住浪归迟白衣一角,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流月望向浪归迟,轻声一句:“用你的剑......杀了我......好吗?”
浪归迟望向流月,眸色沉静如夜,似乎没有一丝波澜。可谁也不知,他拿剑的手,却微不可察的一抖。流月仍是这句话:“用你的剑......杀了我........”
话音未落,浪归迟长剑在一瞬间送入流月胸口,他却闭了眼,不再看她。流月阖眼,轻如柳絮的一句:“我......死在你剑下......也好。”
风华绝代的妖女,仿佛忆起往事,嘴角缓缓浮出一个笑容,却如初开的花,灵动美丽,不带一丝风尘。良久,我与夏侯鱼书等人走近沧彦与浪归迟身边。叶相携走近,弯身查探:“流月......已经死了。”
沧彦拾起神镜:“甄玉神镜,癸宁,你可以回镜中了。”癸宁现身,感激一笑,看向众人:“妖女既死,我身上妖咒已破,我与这镜子要返回方寸仙山了,我会记得你们的。”
夏侯鱼书忽而开口:“甄玉神镜......却不知和那镇玉神剑有何渊源?”癸宁摇摇头:“上古时期,方寸仙山中已有这面神镜了,镇玉剑却是龙骨所化,现世不过几百年。”
癸宁回忆道:“因名相近,昔时倒听仙人提过,没记错的话,镇玉剑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雷州之南。”夏侯鱼书沉吟:“雷州之南......多谢了。”
癸宁笑着摇摇头:“该我癸宁谢谢你们才是,诸位保重,有缘再见了。”癸宁复原成赤珠元神模样,“嗖”一声钻入镜中,那甄玉神镜凌空而起,兀自往西方去了。
沧彦幽幽一句:“阁下在寻找镇玉神剑?”夏侯鱼书第一次认真看向眼前这个清隽硬朗的男人,方才那破空一剑,委实令人惊艳。
夏侯鱼书微微一笑,对沧彦道:“我乃奕国太子,夏侯鱼书,那镇玉神剑本就是天赐我族之圣物。如今失落,当然是要寻回来的。”除我之外的几人,此时听闻夏侯鱼书言明身份,皆是一震。
沧彦眸色沉沉,似有所指:“原来是太子殿下,殿下册封时曾言,有生之年,定要寻回镇玉剑,平西域,灭南燕,如此壮志豪情,可动山河。”夏侯鱼书正色:“昔时武帝之战魂,方才是英雄本色,震撼河山。鱼书惟愿追随先辈志愿,寻回神剑,成就一番功业,方不负了这七尺之躯。”
沧彦抚掌笑道:“好一个寻回神剑,成就功业,殿下所指功业,当是平西域,灭南燕了。”沧彦眸色渐冷:“我看殿下一统天下的雄霸之心,犹在武帝之上。”
沧彦幽幽一叹:“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那不休战鼓,无名头颅,又何以成就殿下一世丰功伟绩?君王天下事,生前身后名,呵,所谓王图霸业,从来只是君王一人的王图霸业罢了。”沧彦眼中似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他负手笑笑,再不言语。
夏侯鱼书凤眸微敛:“这位义士虽是言辞犀利,却仁怀天下道,倒让鱼书也心有所感。”说到此处,夏侯鱼书心中突然一个闪念,他不露声色,微微一笑道:“今日邂逅众位捉妖义士,同仇敌忾,收服妖女,大快人心,诸位也为朝廷除去一块心病。鱼书知道诸位均是修真之人,心志淡薄,朝廷嘉赏恐怕不在诸位眼中。其实,今日与诸位并肩作战,顿生相惜之情。鱼书在尹州城中有一独门驿馆,清雅幽静,斗胆相邀诸位,前去小住二日。”
夏侯鱼书言辞恳切:“此举无关朝廷,只是表达鱼书个人感谢之情,还望诸位不要推辞。”夏侯鱼书身后走出一人,却是军师连祯,他轻摇羽扇,温然一笑道:“其实玉涛院一门,入世颇深。不瞒诸位,我便曾于玉涛院修行数年,朝堂军中亦涉及演阵、炼器诸事,曾得不少修真同门相助。”
连祯微笑道:“今日并肩而战,玉涛院、纵天居、黑羽君,已不分你我。殿下赤诚相邀,诸位也不必泾渭分明诸多顾虑了。大战一场,诸位皆有损伤,需好好休息。还有,黑羽军在密林救下了一位修真女弟子和数名男子,也需要好好修养。”叶相携心间一动:“蒹葭他们......”
沧彦似是明白了什么,俊眉一挑:“呵,好吃好喝好住,我倒是不反对,师兄你说呢?”浪归迟淡淡一句:“也好,接下来几日,就劳殿下费心了。”夏侯鱼书明朗一笑:“荣幸之至,何来劳心之说。连祯,速速传信,让驿馆准备妥当,诸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