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笑着,赤足跑来,恍惚间,浪归迟的手,似乎被她轻轻拉住,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女子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吗?昨日,广凌子那家伙经不住我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了。”
女子轻轻念来,一遍一遍:“司离,司离......司南的司,离火的离。”女子眼睛弯成月牙,笑道:“以后,我便叫你阿离吧。哈,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浪归迟眼前画面一转,又是另一处地方。红衣女子站在这一片花海中心,回过头,微微一笑:“阿离,它叫彼岸花,彼岸花......叶子落尽了,花才开,所以它的花和叶,永远两不相见。”
女子微微失神:“阿离,你不要再寻她了,好吗?七世了,她早已不认得你了,你们的缘分已尽,便如这花叶,两不相见了。过了这样久了,我认识你这样久了。你这魂体得来不易,每日每夜,你都要承受着魂魄分离之痛,锥心入骨,永不能消。”女子眼中涌出泪:“你能不能......放弃她?好好看看这天与地,好好活着,活在当下,放下吧,忘记吧,快乐一些......好吗?”
画面再度更迭,白雪纷飞,寂凉的夜,月下,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流月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丝决绝:“所以你执意要去,是吗?去纵天居修行?!呵,你不要命了吗?阿离!你的身体已经够痛苦了,为了不让他们看出你是魂体,每日你还要自伤魂力。广陵子不过言及纵天相术可以寻她,你便毅然要去。十世了,司离,究竟是我不懂,还是你疯了,她不值得你这样!”
那一袭白衣决绝而去,终究没有回头:“那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流月怔怔伫立,喃喃道:“阿离,你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的。对了,广陵子说......灵魂可以抢你魂体我为你去找灵魂,你要好好的,等我。”
流月眸中一丝狠决:“我本就是妖女,杀人又何妨?到时你愿与不愿,我都要让你将那些灵魂吃了,我要你活,好好活着。呵,既然劝不住你,我便同你一起疯魔吧!”梦醒,浪归迟倏然睁眼坐起,额上生出一层细汗。
浪归迟摊开掌心,里面是流月的内丹。浪归迟眸色沉沉,思绪又回到了另一个雪夜。那一夜,他因为魂魄分离之痛,魂体不支,终是昏死过去。流月便趁着那一次,将生人灵魂渡给了他食用,醒过来后,他虽惊骇,但觉得魂力稳定不少,失魂少魄之痛也减轻许多。
那夜后的流月,和她带来的灵魂,便似罂粟,黑暗,罪恶,可又无法摆脱。眼看着上天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食用过一次灵魂,感受到那妙处之后,他竟也渐渐冰冷麻木,一次,两次,再一次,终至沉沦。而他是魂体,流月是妖女,他初见她时,内心便早已千疮百孔。
他对自己无情,对流月亦无情。有时,他甚至有些厌恶她,就像厌恶现在的自己。这次捉妖之行,流月本应全身而退,谁知变数难测,竟是他......最终杀了她。浪归迟自己也说不清,最后那一剑,究竟是震动,是悔意,还是决绝?那一剑,究竟是她想要的,还是她读懂了他的心,用自己的命,顺了他的意?
浪归迟眸光幽幽,看向那内丹:“流月,或许你我那一日初初相见,便是个错误,终究......是我欠了你。”突然,门外传来“咚咚”叩门声。浪归迟神色一敛,收了内丹,拉开垂帘,打开门,门外是我小心翼翼的笑脸。
我嗫嚅:“归迟师兄,我有些事要问你。”浪归迟让开身,淡淡一句:“进来罢。”
我一怔:“师兄,你衣服......还没换?”浪归迟衣摆上仍留有触目惊心的红,微微刺目。
浪归迟平静看向我:“昨日太累了,便睡下了,云裳休息的可还好?”我点点头,欲言又止,浪归迟却瞥见我怀中抱着一盏青铜灯,七瓣莲作为台,通体幽碧,精致异常。
浪归迟眉目轻扬:“这是......”我心中一跳,笑道:“我房中摆着这个青铜灯盏,看它成色,造型很是好看,想问问师兄,知不知道它是哪里铸造的?”
我心底暗叹一声,胡编乱造,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方才只想着要见他,心底却还不是怕见他,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己有些笨拙。浪归迟却信手接过那青铜灯,仔细看去,沉吟:“玉衡驿馆专为皇族贵冑,达官显贵所建,里面陈设倒也讲究。灯台表面有砂眼,应是用了失蜡法铸造,再看它七瓣莲纹饰,有夏州民俗特征。想的没错的话,这青铜灯是夏州叶家窑所出。”
我微微一愣:“叶家窑?”我也知晓,奕国北部矿山密布,夏州叶家乃铸器大家,叶家窑所出金,银,铜器皆有皇室典藏,普通人想要饱饱眼福都是难事,更遑论使用叶家窑铸造的东西了。而奕国南部的雷州,则出产白瓷,雷州的禹家窑烧制的瓷器,极富盛名。所以在大奕国,也有南北窑的说法---南禹北叶,并世大家。
浪归迟眸光微微一敛,将那青铜灯盏还与我:“我也只是略懂一二罢了,真要问关于铸器之事,云裳该去找叶兄才是。”我疑惑:“叶相携......?”
浪归迟见我不知微笑道:“恐怕叶兄还未告知云裳吧,他便是夏州叶家窑的传人,叶三公子。”我回忆道:“叶三公子......好像在哪听过?”
我忽然记起来---楚无忧昔时和我细讲过奕国四大世家,皆是名门望族,富可敌国。记得便有尹州的楚家,雷州的禹家,厉州的萧家,还有夏州的叶家......而夏州叶家,也是四大世家之首。犹记得楚无忧气愤地跟我控诉,夏州叶三公子,顽劣异常,幼时随父客居楚家时,扯掉了她梳了一早上的发髻,碰碎了她心爱的珊瑚盏,还差点伤了院中那颗老楠木。我莞尔一笑:“原来他竟是叶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