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妮笑了,笑得很甜,“所有童话里期望的,爱情里向往的,梦想里追求的,家明和书伟都争取努力到了,我现在愿意相信,这些美好的东西是存在的,只不过,我还没遇到。”
“是,还没遇到。”我同意,“来,为了我们的运气,干杯!”
我和陈妮后来干了很多杯,我没醉,陈妮醉了。她本来说要送我回家,结果车到中途转成我送她回家,陈妮坐在我身边很认真地说:“我相信,书伟的病一定会治好的,等他病好了,我说什么也得让他和家明回美国去,我也去,我学会清蒸鱼了,还可以帮他们弄早餐……”
我望着车窗外城市里流动的灯火,跟陈妮说:“我也相信,相信他会没事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啊,真想手边还有瓶酒,把自己也灌醉算了。
临去温哥华的前一夜,我爸与我谈了很久:“咏哲,我们都需要寻找一种能量,让我们撑过这一段时间,相信爸爸,只要有这种能量,撑过这段时间,外在的人事都会改变,只要撑过去了,你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去温哥华,说不定在那里,你可以获得不一样的人生。”
我愿意相信爸爸,我想,对我们家每个人来说,都需要这种能让我们撑过去的能量。
“谢谢老爸。”我难得地拥抱一下我爸,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保证,“爸,舅舅也会撑过去的吧?只要过了这段时间,我们都会好的?”
“舅舅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我爸说。
这个答案让我黯然,舅舅与书伟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假如书伟离开,他必定要遭遇记忆中无穷细节的不尽追杀,舅舅的后半生,大概都需要在这种记忆里逃亡,他和我的情况,确实不一样。我只要学习忘记就好了,不过忘了又怎样呢?我很清楚,在我未来的岁月里,我大概永远不能像爱书伟那样爱一个人了,青春,只有一次,如同火样的爱情,也只有一次,永不再来。
终于要滚蛋了,到机场送我的人,当然有我爸妈,我想不到还有舅舅和书伟。书伟看上去很虚弱,像个纸人样轻飘飘站在那里,似乎一捅就破,不过他依旧淡定儒雅,就像我见惯他在讲台上的样子,温和,却又有深藏不露的霸气。
还记得,我摔伤了脚,他扶我去看校医,累得满头是汗;还记得,我任性胡闹,揍得他眼圈乌青,他没怪我;还记得,他流过鼻血,鼻孔里插着个纸卷,却仍一身通体适意地安然自在,陪我坐公车,送我回家。
呀,那些时候,我不知道他身患绝症,我若知道,我会多照顾他一些。望着来送我的书伟,我一时间失了言语,只觉得眼前时光倒流,旧日片段,历历在目。
我爸妈借口去买饮料,舅舅去洗手间,他们慈悲地给了我一段与书伟单独相处的时间。我与他在宽大的落地长窗前,看停机坪上一大片蓝天。秋日的天空,深邃明澈,让我想起书伟的眼睛,现在他就在我身边,可我不敢看他,所以我只好看着窗外的天空。
“对不起,咏哲,”书伟用他特有的,低沉醇厚的声音向我道歉,“对你,我应该有所警觉,不给你乱想的机会才是,可我疏忽了。有些情况,是我也无法预料的,本来,在你们这个年纪的女生,尤其像你这么调皮的女生眼里,我与你舅舅这个年纪的人都该被称做老头子。根据调查,现在代沟的分界线越来越小,相隔四年,就隔了一代。咏哲,我以为我对你来说,都像史前恐龙了。家明告诉过我,你这个小丫头当年怎样保护过我写给他的那些信,你是我们的守护天使,所以,你做我的学生,我会忍不住对你特别好,我不知道这样会令你误会。”
天空好漂亮,像一大块蓝琉璃,只剩这一刻了,这一片天空是我和书伟的,他为什么对我好,为了谁对我好,我已经不想在乎了,我只要一分钟,哪怕是半分钟,甚至是十秒就好,我开口,对着天边飘着的一缕云说:“书伟,说爱我。”
我的耳边空荡荡没有声音,我固执地对着天空,“书伟,说爱我。”
沉默片刻后,传来书伟无奈的叹息声。呀,不行吗?连几秒钟都不肯给我吗?我对他来说,是真的什么都不是,我连一秒都无法拥有,我暗叹口气,罢了罢了,此去蓬山千万重,人生从此各东西,我何苦难为他?把自己笨拙的要求化成玩笑,“趁我舅舅不在,好歹说点好听的来骗骗我嘛,快点,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