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我是个痴心妄想的傻瓜。
我盯着黑板,可不知道黑板上的内容是什么,我整颗心都在抖,抖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LEE,来,把这段处理一下。”我又被廖书伟点名提问,平时,这是我最爱的时刻,今天,我只怕自己崩溃,无措地望着板书。
“从前的人,心里有了事,都不对谁说去,就跑去山上找个树洞,把心事讲出来,再用泥巴把树洞封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应该去找个树洞吗?廖书伟看着我,抬抬眉毛,意思是我怎么不回答问题?我回答得出来吗?绞尽脑汁,给出个答案:“这样不利于环保。”
教室里哄堂大笑,廖书伟靠着讲台,左脚绕过右脚,这是他习惯的站姿,我一直都喜欢他这个样子站着,玉树临风的潇洒,他抿着嘴笑,并不着恼,“咏哲,我每次叫你回答问题,都怕出意外,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对这种意外,有时候也有点期待,来,把你的回答用英文复述一遍,就算你过关吧。”
用英文复述?我傻在当地,“我刚才说、说的是什么?”
大家又一阵哄笑,奇怪,有什么好笑的?
廖书伟皱眉头,“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吗?哗,你的灵魂现在飘在太空的哪个角落。”我不吭声,任他调侃,他示意我坐下,却把我旁边的一个人叫起来,“姜佑谦,给你个机会,把这几句翻译出来。”
咦?姜佑谦?这个人什么时候来上我们班的课?还坐到我旁边的?姜佑谦站起来,对着黑板上聂鲁达的一段十四行诗张口结舌,廖书伟语气转为严厉:“我有给你机会让你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假如你不能说,就请保持沉默,不要干扰别人上课的情绪。”
姜佑谦的脸红成一块猪肝,我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声和闷笑声,什么?难道姜佑谦有和我说话吗?并且被廖书伟认为有干扰到我的情绪吗?哈,他真倒霉。
黑板上的十四行诗被廖书伟逐句解说文法,翻译出来给我们听:“只要一个字,一个微笑,就已足够,我是快活,又不是真的快活。我爱你,不知怎么爱,何时爱,哪里爱,我爱你,直接地,不骄傲也没问题……”
我爱你,直接地,不骄傲也没问题?
书伟,你爱我的舅舅,是不是也是这样,爱他,直接地,不骄傲也没问题?所以,你在电脑后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说出恭喜。所以,你参加他的婚礼,偷偷地,温哥华教堂里光线明灭,晚来的客人,开门进来,开门出去。所以,你迢迢而来,来找他,不管他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而我呢?我是不是对这一切一无所觉?抑或,我其实只是逃避着骗自己?无法诚实面对他们的关系。
有雨,每下一场雨,气温就下降一点。我没带伞,站在图书馆门口迟疑,最后还是把黑色连帽衫的帽子往头上一罩,打算直接冲到雨里去算了。有把伞悄没声息地遮在我头上,是廖书伟,他很有心情揶揄我:“怎么穿成这样,去上课吗?会让人家误会你是去杀老师的。”
我强笑,“有那么糟糕?”
廖书伟故意点点头,抓起我的手,把雨伞塞在我手里,“喏,这个你拿去,我可以跟管理员再借一把伞来用,从这里到教室还有段路呢。”说完,挟着几本书,晃进图书馆。
我握着那把伞,感受着伞柄上他手心的温度,心里也跟着下雨,TMD,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一点都不想要这种关心好不好?!
我生病了,感冒,鼻子严重堵塞,不辨香臭,嗓子已经哑成了坏掉的低音贝司。我为了逃避周末回家,很腐败地跟着肖瞳瞳去跳舞,穿着邋遢的牛仔裤和被廖书伟形容成杀手装束的黑色连帽衫,脚上的球鞋泥迹斑驳。肖瞳瞳说不要和我走一起,怕丢脸,却陪我跳了好几只舞。
我有看到姜佑谦,他站在角落里凝视着我,标准忧郁小生的脸。不过最可怕的,是我居然能遇到廖书伟,他戴着顶棒球帽,和几个老师和学生会的干部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见到我就叫:“咏哲,怎么一个人?没舞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