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吃我最最最爱的一款椒盐排骨的时候我舅再没提生活品质的事情,两个人手忙嘴忙,满脸油汗,把热腾腾煮得火候老道的排骨以手拆开,蘸着椒盐酣畅淋漓,狠吃了一通。舅舅拎着块骨头,学我的样子在碟子里用力磕,让骨髓自然震落到碟子里,边磕还边说:“过瘾,这样吃东西好过瘾,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胖得跟正方形一样了。”
“你应该庆幸你的外甥女不是横放的长方形。”
“贫嘴,”舅舅笑骂,问,“在你教室窗外经过的男孩还好吗?”
“不知道耶。”
“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情况?”
“喜欢他?没有啊,”我好无辜,“你一直问我,我只好左看右看的,找个还看得下去的人跟你交代嘛,他的教室在我们教室后面,当然会偶尔经过我的窗前,别的我都不知道。”
“不会连名字都不知道吧?”舅舅惊讶。
“对,不知道。”
“没打听过?”
“打听这个干吗?谁在乎他叫什么?”
我舅结论:“发现你有点无情无义,若能一直无情到老也不错。”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举起碗以汤代酒与舅舅干杯,一口气喝掉,这回满足了,托着丰足的胃叫老板:“结账结账。”
结账完我尚余一元RMB,请舅舅喝路边卖的五角钱一杯的冰凉甘蔗汁,为这次的出游做了个完美的Ending,我跟我舅说:“你得把我带回家,我没钱了。”
我和舅舅回家的时候一身汗臭,加上在小吃店里沾染上的满身葱花油烟味,一进门就被外婆识破,“你两个去哪里吃了?臭成这个样子?”
我舅避重就轻地强调:“妈,这不是臭,是红尘味道。”
外婆认可,自打舅舅回来后,外婆就处在即使舅舅指鹿为马,她也跟着指鹿为马的状态,笑道:“是是,红尘味道,我儿子这词儿形容的,真是妙。”
我太高兴了,只要有舅舅在,估计我以后可以经常出去混,人生多乐趣。
我人生多乐趣的念头都没挨过十小时即宣告破产。舅舅后半夜忽然又拉又吐地闹腾起来,从洗手间出来进去太多次,全家人都被惊醒。不过不包括我,我是被我妈拎起来的。她柳眉倒竖怒火冲天,“咏哲,你这不长进的丫头,想气死我是不是?白天你带着舅舅去哪里了?”
我迷迷糊糊,打算抵死不认自己有去狂吃海塞,可睡得太沉,耷拉着脑袋嘴都张不开。听见舅舅进来拉我妈,“行了,这么晚不要吵孩子,你脾气怎么还这么坏啊。”
我妈铁青着脸,冲我叫:“你还睡?给我起来……”
舅舅捂着肚子,哼唧:“不要闹了,哎哟……”又去洗手间。
我听到外婆一迭声叫唤离休前在医院做医生的外公:“你个死老头子,药配好没有啊,”又叫我爸,“宗瀚,你补液盐怎么弄那么慢?”
我终于吓清醒,统统向我妈坦白。我妈晃着满头发卷,发飙:“给我跪下。”
刚吃了药的舅舅不理我妈,抓着我,声音不大,极坚决:“不许再闹,我不舒服,现在要休息,我让咏哲陪我。”不等我妈反应,就把我带进他房间,将她们关在门外。
我道歉:“舅,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舅舅看起来很疲倦,面色灰败,满额虚汗,靠在床头,还努力安抚我,“你看,你和我吃一样的东西,你都没事,我这些天吃得太杂,肠胃负担重,加上前天冷气吹太多了,所以才搞成这样,根本不是你的错。”
“真的吗?”
“真啦。”舅舅保证。
我嘘口气。
舅舅的书桌上手提电脑滴滴响,上面开着MSN的页面,滚了很多很多很多排字,就一句话,“家明,你怎么样?还好吗?”相信舅舅本来是和某人聊天,后来他闹起病来,我们全家照顾舅舅的时候,这个人就被冷落在电脑里了。
“是我朋友,”舅舅跟我说明,“帮我把手提电脑拿来,我跟他说一声,免得他着急。”
我看舅舅那么不舒服,要求:“你躺着吧,我帮你打字,你说,我敲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