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从往事里走出来的人
假如没有意外,我和廖书伟这场戏大概可以比较顺利地完成下去,大家在后台互相打气和鼓励,本来没人看好我这个救场的,现在都纷纷夸奖我。
有前辈学长说:“后花园幽会那段,我真怕咏哲乱改台词,把好好的一次幽会生生改成一出闹剧。”
廖书伟更彻底,他说:“我是打算实在不行就索性配合这位小姐当喜剧演算了,不过看起来还不错。”
“是不是真的不错啊?”我实在没自信
大家一致肯定,“不错不错,确实不错。”
就这么说着不错不错,我的考验就来了……
我得意洋洋,意图下一场拼拼,让自己非常茱非常丽非常叶一下。接下去就是这对恨海鸳鸯分别的戏份,我狠狠地深呼吸,出场。但是,谁能告诉我最靠近小舞台的第一排为什么坐着一只大猩猩,我当然知道那不是只真的大猩猩,是人改扮的,这也太扯淡了吧?谁在这时节穿着件全副武装毛茸茸的连身衣服出现,头上再套着猩猩面具。就算已经中秋了,也没多凉快啊。完了,对着那只煞有介事在看表演的黑猩猩,我又分心了,有段台词明显就是乱的,我实在被那只猩猩逗得乱想狂笑一把。
廖书伟没一丝要笑的意思,他站在窗口与我演出一场离别,微锁着眉头,修饰完整的妆容也没能遮掩他脸上缺少血色的苍白,他握着我的手,说:“让我被他们捉住,让我被他们处死;只要是你的意思,我就毫无怨恨。我愿意说那边灰白色的云彩不是黎明睁开它的睡眼,那不过是从月亮的眉宇间反映出来的微光……天越来越亮,我们悲哀的心却越来越黑暗……”
我是看错了吗?他的眼里竟有一丝泪光。有那么一恍神,我是真的觉得我在与他诀别,我只要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望着他的眼睛,神为之摧,魂为之夺,“罗密欧,上帝啊!我有一颗预感不祥的灵魂;你现在站在下面,我仿佛望见你像一具坟墓底下的尸骸。向我保证,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一定会再见到你。”
“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廖书伟浅浅地笑,一滴泪就从他眼角滑了下来,然后,我也哭了。我哭,不是感动,只是单纯地因为廖书伟在哭。虽然,我一点都不晓得,他干吗入戏入这么深。
这出泪眼凝咽执手无语的告别戏令所有的演员全傻眼。因为效果确有点小震撼,也因为台词没完全按照剧本,有点点扯飞了。乳娘迟迟不敢上台,我只好和罗密欧深情款款,“再见,罗密欧,再见茱丽叶”地来来去去唠叨好几遍,才被终于缓回神的乳娘给救回后台。
我们刚下去就不甘心地躲在帷幕后面找那只猩猩,猩猩好像也很不甘心,把他的面具在头上做几圈360度旋转,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要多好笑也有多好笑,待他把面具拿下来,我惊呼:“舅舅?!”转头与廖书伟面面相觑,忍不住,同时笑得瘫坐到地上,喘不过气。
我哀号:“搞什么啊,我舅是在砸场子的是不是?”
“不是,他是来还礼的,”书伟头靠在凳子腿上,很疲倦地解开领口,顺口气,说,“那年在美国,他演哈姆雷特,我就装成只狗熊,去看他演出,所以啊,现在轮到他了,没想到他真的穿这个来看。”
我哈哈大笑,好难想象廖书伟装成只狗熊是什么样子的,拿面纸帮他擦额角的汗,损他:“你是抽大烟了吧,看体力差的。”又问,“为什么那年舅舅演哈姆雷特你要装狗熊啊?”
“因为我们两个闹脾气啊,你舅说,除非我装狗熊,不然他可不原谅我。”
“啊,真的假的?你们男生也闹别扭啊?”我奇怪,其实是觉得一般室友不会这么有创意,真不愧是我舅。
廖书伟耸耸肩,说得理所当然:“是人都会吧。”他说话声音很轻,没有力道,看得出来是很累了。
我递给他一罐饮料,“喝一点,等收工了我们去吃一顿,就不会这么累了。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嗯,是啊。”
“那你好厉害,”我崇拜地看着廖书伟,“没睡好也能这么投入情绪,说哭就哭,我那时候被舅舅逗得只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