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去道歉,对你来说很为难吧?”廖书伟问我,语气很温柔很温柔。
“是,”我承认,“见到那个人就想……”我困难地说,“就很想扁他。”
“所以啦,免得你道歉不成,再闹出事来,你就安分点吧。”
这样被舅舅和书伟保护照顾的我,好幸福,幸福到说出来像是假的,假得像一伸手就再摸不到了。
“不用担心,”舅舅似误解了我的沉默,以为我是诚心悔过,安慰我,“舅帮你保密,不会告诉你妈的啦,免得她一天到晚念。”
我想告诉舅舅,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是很感动。
“噗嗤!”廖书伟突然在旁发笑,而且一笑不可收拾,扯着我舅舅的袖管,“你没见你外甥女那天的样子,穿着件中古世纪缀满花边蕾丝的长裙,头发整理得漂漂亮亮,却戴着双拳击手套上演霹雳娇娃,要是只这样也算了,她的后背居然有只不伦不类的夹子和喇叭花,家明,我真后悔没拿V8给你拍下来,哈哈哈哈,家明,咏哲就像你说的,好可爱好可爱……”
舅舅很专注地看着又说又笑的书伟半晌,眼神十分生动,慢慢地,唇角漾开一丝微笑,也跟着笑了。
我笑不出来,不是因为觉得丢脸,是在心里默念,书伟,你既然觉得我可爱,怎么还没爱上我呢?或者,你已经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休假完再回来的可欣,竟做了一个我并不容易接受的决定,她打算和一个肯包养她的老头子在一起,那个老头子愿意帮她承担她家的债务。
“我不想用我人生里的大段时光去还债,”可欣叹息,“太累,太不值得。”她要退学,因为那个老头子并不是很喜欢她的学生身份,老头子希望他豢养的小宠物随传随到。可欣的决定,我不很赞成,我天真地认为,我们应该和所爱的人在一起生活,而不是因为金钱的关系。但我也没阻拦的立场,我帮不到她。
我以为,可欣的决定廖书伟会稍微阻止一下,但他老兄只说:“不要退学了,先办休学吧,以后有很多种可能,说不定你遵守点职业道德,与人家相处得好,他会愿意你回来继续读书。”于是,可欣就这么离开学校了,我们寝室的床位空了一张,弄得我心里也空落落的。晚上再睡不着觉肚子又饿的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体贴地把她的牛奶送给我喝?从今后,每在午后时光,听谁拖着悠悠长音,唤着谁的名字,都无端生出许多怅惘。
我的两个室友先后在很短暂的时间内,让我看到爱情的坚定,也看到爱情的虚幻。可欣离开后的那两天,我落寞之下,终于把一直想看却没看完的一部口碑不错的日剧《东爱》看完,且不止看一遍。看完了,想清楚了,遂平心静气了。假如,一个像莉香那样的女孩子,都不能拥有爱情的完美,我似乎就可以不必执着,可欣与她的男朋友几年的感情付诸于流水实在不稀奇。
所有的爱情,总带着点自我投射的意识和自我毁灭的盲目。就是那样吧,我以为,我走进你眼睛的森林里,可以用我的关怀来温暖你,我以为,我走进你眼睛的海洋里,你就是我的宫殿,任我游弋,可事实上,你的眼睛只是我的沙漠,只是我的深渊,一旦迷失,就再也寻不回来路。
廖书伟的眼睛,温和,诚恳,他是我的森林,还是我的沙漠?带着这样的态度去上他的课,实在是危危险险的。有肖瞳瞳的追求者在窗下神经到不行地唱:“心里想着爱你爱你爱你爱你,也不管家里米缸有没有米,也不管路上有人示威抗议,只管爱你……”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太过情绪化的人,我那么喜欢书伟,虽然他毫不知觉,毫无回应,但我从不曾伤心绝望过,但此时此刻,不知道是窗外神经兮兮的歌者让我感动,还是刚入秋的天气太过煽情,我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悲哀击中,忍不住落泪。心里想着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忍不住只管爱你,就这样丢了自己。我也不敢大声,抹着眼泪,哭得伤心不已又莫名其妙。
上课钟响起,我吸吸鼻子,想努力克制情绪,结果,见到黑衣白裤的廖书伟,我就又难过了,低着头,不能直视他。他却直接叫我:“黎咏哲,你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