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施为已远去,程章见我勉强有了应承的样子,一时又无奈地摇摇头,作势手搭凉棚,又随手一扬,一小包东西就落向我的怀里,我连忙拉起上衣兜住,闻见是清新的姜味,这才有些高兴起来,立刻狗腿地说道:“多谢师兄!所有人中你最英俊,你最慷慨啦!”
只见原本洒脱不羁的背影听了我的话后,斜斜一抖差点撞到门框,我龇牙一乐,扬声说道:“师兄慢走不送,明日再找你。”
青色广袖一甩而过,匆匆而去。我在心里诡异一笑,估计他明天定是不会等我去找他的。
直到施为和程章都走了,我赶紧拽过小蝶回到房间,拉开她的袖子,就看到十几根银针赫然扎在小蝶腕部至手肘之间。见此,我气冲头顶,心中一股热流激荡而过,才饮过的鹿血差点因着激动被呕出来。
小蝶见我面色发红,知我已生气,拔下银针置于案上急忙来安抚我道:“小姐,小姐莫气,这些皆与师尊无关!”
“哼,你惯会替他说话!”我压下胸腹难受,仍气怒道。
“小姐先坐下歇息,勿要激动,你想知道什么,我讲与你听罢,只求你别再动气了。”
“你最好能说服我,若不然,哼,还有昨天的事~”
我仍不放过她,也不主动去坐,有心想叫她为难一下。
“是,是,是,你来坐下罢!”小蝶强行把我拉至榻上坐下,一边递水与我,一边又小心翼翼地看我。
我回她一个气鼓鼓的模样,心道今次可不能轻易饶了你,昨日我那么大声唤她竟也不见来救我!可别想着那么容易就了了!
待看到那桌案上的银针又醒悟到既然不是施为所为,为何在我不愿喝鹿血时还特意亮给我看,害得我好不辛苦,生生喝了那鹿血,那般味道记起就胃中翻滚,心中发闷,口中起腻!一时便真的表现得不高兴起来,沉下脸看着她。
小蝶见势马上跪到我面前磕起头来,见她如此,知是又要放大招了,明知我从来当她是亲人一般,偏还如此,我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抓住她肩膀想把她提起来,怎奈这人执拗的时候我亦是拿她没法,索性转开身体不想看她。
“小姐……呜呜呜……我,我对不起小姐……呜呜呜……昨天……昨天我没能够救小姐……让你受苦……你就…你就……让我跪着罢……跪着……跪着我心里好受些……呜呜呜”
看她这样,知道是真的替我伤心了,我一时心内柔软得发酸,可我并不爱哭,想是她都替我哭完了罢?
“唉,你不必如此,我其实并非真的生气,况且你看,我如今好模好样的,再者,喝了那鹿血以后,肯定很快就能又去追狼了。”
“呜呜呜…昨天你进了……进了藏室之后……师尊着人…命我…命我去清和殿…请太子殿下……遣医官来……我便去了……去了后……许久见不着人…我只好耐心……等着……可等我回来后……谁承想……谁承想……呜呜呜”
”好了,快别哭了,你哭得我难受!”我蹲下与她跪坐一处,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小意温解道,好一会她才止住眼泪,两个眼睛却明显肿得厉害,想来这两天来哭过好几场罢?我一时更心疼起她来。
我虽然记性不好,但我不是心盲之人,从小蝶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我随即明白,昨日我意识不清之时,小蝶恰好被派去延请医官,偏逢太子不在需要等候,这一等就等到我去了林中乐园,估计待她折返才得知我的事情罢?
不过这样也好,若她当时见到我的模样,怕是会被吓到,我那模样,至今回想自己都心惊,于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尽管知晓了缘由,我仍疑心这就是施为安排,不定是他预计到变化,故意使计调开了小蝶,奈何小蝶又被她利用,还替他开解,心里不禁对施为的不满再加一笔。
良久,在我轻轻抚摸小蝶后背下她才平缓下来,接着又告诉我:
“昨日直到申时我才见太子殿下,他听闻我已等候几个时辰,貌似很是诧异,言说并无侍从向他禀报师尊要用医官之事。过后又细细问及前日你落水的事情,还嘱用心服侍你,复又问到矿石出产几何,待我一一回禀之后才准我带了医官离开。
“可等我回来后,我才听他们说起…说起你似…似有不豫,去了后山,后来眼见天黑你还未回来,师尊便去见了殿下,领了卫队去林中寻你,直到戌时也无果。再后来……大家说听到有狼嗷,众人便猜测想是,想是你遭遇不测……不想,今晨你竟然自己回到了屋子!”
听她越说越小声,说到后面又红了眼眶抽抽噎噎起来,我便赶紧安抚她说无事无事,我是身负异禀之人,便是狼我也不怕的,我还喂过狼呢!
她听到这里似愣怔了一下,又似有些犹豫地看看我,欲言又止。
“做这副模样做甚,有甚话你不能对我说?”我一时没好气道。
“嗯,嗯~那小姐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吗?你后来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
我便把昨日到今晨的一番奇妙遭遇一五一十通通告诉了她,当然,须得省去我受伤疼痛晕倒那部分,免得这眼泪多的女子再水淹卧室。
反正貌似伤口之类已得到了李缙措的处理,这样想着时,我愈发觉得这位新朋友值得交往,于是郑重地跟小蝶提了今日新结识的朋友名字是李缙措,不过当我强调这个名字时,明显感觉到她原本一直微笑的脸那会变得僵硬错愕,不过很快她又表现得兴致勃勃地样子。
到我说得口干舌燥仍意犹未尽时,外面忽有人敲门,小蝶忙起身开门,我看到程章拿着一个布包站在门外,他看也不看我,只对着小蝶说:“这是师傅叫我送来的银针,你且收好,还有晚上的药,记得让她喝了。”
说完转身离去,我眨眨眼,再眨眨眼,觉得眼前的情形不太对劲,有什么事好像被忽略了,但我想不起来,一时作罢。
遂去看小蝶手上的东西,她看着我貌似歉意地笑了笑,很快又掩饰道:“这些银针是要给小姐用的,今晨见小姐平安回来后,医官为你诊治言你因失血过多本应该好生休养,奈何又因行动过激引得体内气血动荡,如今想要恢复到往常模样,便需双管齐下,既要继续喝些滋补汤药,还须辅以针灸,方能事倍功半。我如今已从医官那里习得了一些施针之法,今日你见我手上的针就是我自己扎的为了做测试,稍后睡前我就与你针灸,你且试试看。”
“哦,你自己扎的~”
我眤着她慢慢说道。
“嗯,担心学医不精扎伤你!”
“仅是如此?”
”嗯,嗯,诚然前番诱你喝鹿血是不太好,但是,但是你看,我的手臂因试针为是有些受伤的,呐,不信你看!”
只见白瓷般的小臂上隐隐数点血迹,没来由的,心中一涩,我深谙小蝶待我之心一向比她自己更甚,我竟为点小事还对她不依不挠,一时又深深愧疚起来,便拉过她手臂细细吹起来,低头含糊道:“针灸之事你且做主便是。”
小蝶许是见我这样好说话,就又接着说道:“那小姐,另有一事你可要注意!”
“嗯,甚事你说吧,我都听着。”
“就是今次以后,你身体不比从前,切忌不可再任性动气,务必不能发怒。”
听到这个我又被气笑,回顶道:“我几时任性动气发怒啦?”
“你自己不曾察觉罢了,你就说知道了么,以后不可乱发脾气!”
“知道啦!”
“要说:诺!”
“诺!”
她这才真正高兴起来。
我以为这边厢终于可以结束一场小女子的眼泪攻陷战,准备央她给我做些好吃的,复又听得她说道:“还有……”
“啊,还有,还有甚话留待明天说罢!”
我苦哈哈地捏着她的袖子求饶道。
“不行,今日一并说完,不然又被你插科打诨糊弄得忘了。”
我只能眨巴着眼睛回看着她。
她这下好似占了上风,扬起下巴道:“还有就是,你往后有什么不开心地事都可以说与我听,我总还是能替你分担些苦恼的。”
“嗯~”
“诚然,你如今有了新朋友,嗯,嗯,就是,就是你以后有甚烦恼也可以说与那位新朋友听一听,他或可以帮你呢。”说这话时她貌似有点不自然?
“哦……”
我以为终于完了,作势要提一提吃食之类,她却又抢先道:
“不过,不过,像那什么温泉洗澡类的事是不能跟他讲的,你须晓得你是女子,不可,不可随意与人讲这样事情,再有就是你与他交往时需要清持些,明白吗?”
她讲得又不自然了,但我实在不想浪费精神去仔细琢磨,索性赖皮道:“小蝶,我好饿……”
“那好吧,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
耶,终于停止了一场说教!真是的,我很疑心将来小蝶若是做了母亲,她的孩子该是怎样的辛苦?不过,这话我是不会对她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