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置身于一个华美的屋子里。
之所以说这屋子华美,是因为这里除了雕饰精美的各类木器家私外,一只鹤形铜炉里飘出竹叶混着兰花的香气着实清雅耐闻,桌案上置放的器皿都泛着淡淡的金光,头顶帐上一颗硕大的明珠幽幽映出我的倒影,我还跟她玩了几下滑稽戏,但最吸引我目光的是室中摆的那架屏风!
哎,这屏风真是好气派!上绘花鸟虫鱼数百只,还有仙女散花,嫦娥奔月,寿翁捧桃,游龙戏水等等大作,诚然,这些大作确也不难见,在藏室里我就看到过好几副单品的刻板,且我还在施为的案上看到过一本孤本里的帧画,貌似跟这屏风上所绘的图案极为相似。
但显然这屏风上所绘的可不是单一的图案,只见它每个图案都巧妙地勾连着下一个图的意境,每桢图案可独立成画,又可与其他图案共存而相得益彰,这画面里的动植物它们绘在一起浑然天成,我被这屏风上的画吸引,迷失了自我,匆匆爬起凑近屏风细细观摩起来。
看到精妙处,还伸手描绘一番,在凹凸世界里探寻匠人的雕刻精髓,摸到凡是画面衔接的地方,甚而还在脑中思索当时匠人如何走笔,如何下刀,用力几分,用的是锥形凿还是平口刀?
随着画面的向前推移,我顺着雕刻线条一摸到底,已全然忘记身处何方,到了尽头,我本能地以为会摸到包边的条木,但这架屏风又给我惊喜!它没有包边,没有额外的纹饰,没有镶金银漆器,没有刻意的留白,更没有双面板拼接时的缝隙,它没有用到所有寻常屏风需要使用的技艺,一整个版面直接通过所绘图案连向另一面!
难道这个雕刻技师创作时是把屏风当成个圆形来对待的吗?不然怎会过渡地如此自然,无边框无内嵌无磋磨?
像是为了应证自己的想法,我用手指使劲地去扣那边缘处的纹理,半晌抠得手指生痛也没有掰下一块木屑,证实完自己的想法,我心中一阵轻快,一时口中啧啧称奇,一边忍不住又绕去对面观摩起来。
正逢我沉浸在艺术探索的殿堂中不可自拔时,一声长长地嗤笑突兀地传来,还有不合时宜地声音从背后响起:“果然是个痴儿!看个屏风也能看那么久!这屏风有甚好看的!”
我一时觉得被打扰了兴致已是很不开心,又听他不屑一顾的言论,呛声道:“你这不知所谓的白丁懂什么!?”
想这从哪来大老粗,正欲转身瞪眼相向。
“咦,你,你是昨晚的白衣山鬼?”我惊异道。
“真是头脑不清醒了,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山鬼!嘁”
“呃,嗯,你,你,你说的貌似很对,现在是白天,没有鬼的!那,那,那昨晚上同我在林子里搏斗的山鬼呢?他长的跟你真像,跟你一样好看。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这少年忽然走到我跟前盯着我的眼睛沉沉问道。
我被他熠熠生辉的双眸所慑,竟然呐呐不能言,脑中除了这点点光辉照得我晕晕乎乎外,再不剩其他。
“哎,又变回呆呆傻傻的样子,怎的白天晚上不一样?”他喃喃低语。
说完他走向榻上,动手煮起茶来,那倒水取杯洗杯冲茶的一套动作自是潇洒。
而我,诚如他所言,自见到他后就不懂挪开眼睛,也全然不顾什么礼义廉耻,我就盯着他看,心怦怦跳个不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有点不知所措,想着做点什么转移一下视线,奈何体内像有只虫子在不停地挠着叫嚣我靠近他一些。
我便鬼使神差地离开屏风向他走去,到我走到榻前时顿住,看着他的头顶愣神之际,他突然从饮水的画面里跳出来,一片清凌凌地目光睇向我,默默无声却又似询问:何故如此?
我被他凝视后顿时清明起来,一刹又回顾起适才的举动,心道不妙啊!
看来日常大家私议我不是个正常人还是有理由的,我这样时候真是跟其他人不同,但貌似这个好看的人也没有对我有什么恶意不是?我便又私心里认为:大概他比别的人能看到我的好来,于是我很快就轻松自如起来。
虽然一时之间我们都没有话语,但我觉得他除了好看之外,又多了一条“尚算和善”的优点,便也不予计较许多,更是从心里主动原谅了他第一句话里的不客气。
我一面很有耐心地等他饮完一杯茶,才落落大方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云凝玉,我是懂得雕刻技艺的,你这屋里的屏风其实很不错,你要珍视。还有,你即不是山鬼,那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朋友?”说到最后那句,我声如蚊呐。
半晌未得到回应,我那些信心貌似用完,一时之间又无话可说。一时又疑惑到:这样的话貌似不是我日常会说出来的罢,但奇怪为什么说这话时又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他会不会被我吓到?
我心里其实很想交这个朋友的,然则我在这里几年从来也没有见过除几位师兄外其他的男子,不知道怎样讲话才算上是清持恭正,哎,要是小蝶在就好了,我一时不禁懊恼起来。
“好啊!我是李缙措。”
正在我习惯性地咬指甲时,他清清爽爽地说道!
“真是太好啦!那我们过几日再出去玩罢?”
我一听他答应后,高兴的得意忘形,跑过去抓着他手臂欢呼道,直到那如画的人擒着淡笑,促狭地眤着我的手时,我才不好意思地收回双臂。
哎,哎,真是的,又把什么清持恭正抛向九霄云外了,我一边嘿嘿笑着一边用力敲了敲脑袋。
一敲之下才发现额际还缠着纱布,一时不禁惊异道:“噫,我脸怎么了?为甚要给我缠这劳什子?”
说完就试图扯下额上裹着的布条。
“你扯下来试试看!”听到这清俊无匹的人以寒气逼人地声音说出的话,我不禁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疑神他被施为附了体,只好乖乖站住不动,一时室内又陷入静默。
我很害怕刻意的安静,见他再无别的指示,正准备走开去看室外光景,霎时一声凄惨的猫叫传来,把我神游太虚的脚步吓得退了回来,随着猫叫声越来越近,只见他面上一紧,似对着空气唤了一声“桑暇,带她回去!”
这句话结束,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便已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