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请看,蚕室已经到了。”不等兰、芝两名侍女开口,侍卫伯乘就向小白说道。
伯乘性格爽朗直率,又因功至上士爵,宫室中旅贲戍甲无不钦服,因此在宫室中如鱼得水,早已将宫室各处建筑设施摸清了。
甚至于比小白这个幼时长于宫中,从未去过蚕室这种在卿士大夫们看来无疑鄙陋之地的公子还要熟悉宫室内部的布置格局。
“已经到了?”小白下了乘舆,顿时看见了眼前那间蚕室,这间建筑虽然无法与路寝、小寝那样诸侯所居的宫殿相比,但鉴于纺织业在齐国特殊的地位,还是占据了一片不小的面积,几乎是紧紧贴住宫室的垣墙了。
随后小白就眼见四周都是一片繁茂的桑树林,这里寺人宫人都少有路过,因此只在林中铺平了一条可以容纳车舆通行的路径。
在小白看来,这些桑树错落有致,高低相形,小者仅高有三米,大者高则及至十余米,已经比那间蚕室都要高出许多了。
还有小白不认识的各色鸟雀扑腾飞跃在其间,时不时啄食着已经到了果期的桑树上一串串的紫红果实,这片桑林显然少说也成型有数代人之久,也许早在太公望封邦建国,鼓励齐国妇女缫丝纺织之时,这片桑林就已经种植于此地,见证了齐国的发展与变乱。
“不过能在自己家里栽种一片林子的,这房子算是多少平方?”小白想起后世好不容易贷款才买了套房子的经历,不禁面色有些古怪。
“君上,何故惊异?这里不过是一片小小的桑林,宫室及官寺的属吏、寺人除非颁布政令及取送织物,否则不会来此,因此君上不知。”侍卫伯乘见小白面露有异色,以为小白是因为久居宫室而不知感到惊讶,于是笑着说道。
“臣听闻君上年少时便善驱驰射猎,难道没有去过宫室北的苑囿吗?臣虽然没有去过,但听闻那里早建有离宫别苑,并且多繁衍草木,又圈养珍禽异兽,可供君上观赏射猎,那里的林木难道不比这里单调的桑林要有趣得多吗?”
“哦?伯乘对苑囿离宫难道颇感兴趣?寡人平日忙于处理政务,也没有空暇,这样吧,汝如果能在与鲁人交战中立有功勋,待击破鲁师,便带汝去苑囿狩猎,如何?”小白讶异地看了伯乘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哪里可以……苑囿是君上这样高贵之人的狩猎场所,臣哪里有这个身份企及呢?”伯乘见小白的表情越发促狭,只好说道:“君上说的可是真的?臣听说君主向臣子的许诺,应当是像桐叶封弟那样不应当反悔的。”
“怎么?汝还学会用成王故事来堵寡人的嘴了?”小白没好气地训斥一声,见伯乘把头低下,还是注视着他打量了一番。
桐叶封弟这件故事小白当然知道,曾经成王与叔虞玩耍,用桐叶剪成玉圭的形状把唐地封赐给他,史佚请求选择吉日册立叔虞为诸侯,成王回答说这不过在开玩笑罢了,史佚却说天子无戏言,于是叔虞被封在唐,这就是后来晋国的始封。
“汝自从僖公之时便跟从寡人,至今也有数年之久,也从未见汝有这样的学识。”小白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伯乘说道:“伯乘,寡人还不了解汝吗?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伯乘听了不禁感到颇为羞愧,只好老老实实说道:“臣有幸居住在太史家门之邻,拜访之时颇受教诲,只是记得不多,今日还是听君上许诺,这才想起太史曾经讲过的桐叶封弟的故事来。”
“寡人还奇怪汝在莒国时好勇力,怎么到了齐国就好学了呢?”小白听后顿时恍然,说道:“原来是有贤人在邻。既然有此殊遇,汝正应该好好向太史请教,不可不学!”
“臣今奉君上之命,受职于旅贲之中,执干戈以戍卫宫室,公事缠身,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去打扰太史呢?”伯乘听闻后连忙推辞道:“再说臣愚笨,太史所教授,十不能学得其一,臣这样鄙薄的天资,恐怕是不适合做学问的罢。”
“寡人岂欲汝治学为太史邪?但当涉猎,见往事耳。汝言多务,孰若寡人?寡人常读竹书,自以为大有所益。况汝居太史之邻,寡人昔者于泮宫亦未有此遇,勿失!”
小白忽地想起前世课文中要求全文背诵的孙权劝学,那个昔日的吴下阿蒙不正是眼前的伯乘吗?他顿时升起了一股好为人师的趣味,于是以背诵课文的速度念了一遍,几乎要把后面的‘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也背诵出声,好在停住了。
小白教育了伯乘一通,算是满足了自己好为人师的趣味,但看着伯乘一副钦佩而又感到无地自容的神情,不禁又有些疑虑,先秦人的性格可比东汉末要直截了当的多,自己会不会用力过猛,令伯乘羞愧过度,做出令人无法预料之事吧?
“请君上放心,臣一定向太史多请教。”
见伯乘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小白还是勉强放下了自己心中的疑虑,总之不要像南宫长万或者二桃杀三士那样酿成血案就好。
至于太史籍传会怎么反应,小白还是从心地装作看不见听不着,反正真正需要劳烦的还是太史籍传,如果能教出一个‘非吴下阿蒙’的伯乘,那也算太史功劳卓著了。
“呜呜呜……”
走近蚕室,顿时如同先前一般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小白无奈地回头看了侍女兰、芝二人一眼,却发现二人面色羞红,想必是也想起了先前不堪的模样。
“蚕室诸女工听着,国君已经驾临此处,还不赶紧出来奉迎?倘若继续无礼,将依旧律治不敬之罪!”伯乘看见小白投来的示意之色,意识到还得自己出来当恶人,只好向前一步,朝蚕室内呵斥道。
“啊……”
小白只听见蚕室内忽然异口同声地尖叫,随后哭泣声音顿时停了,但是还是过了盏茶时间,才见得蚕室内一众宫女出门外来迎接。
“妾等见过君上,不知所为何事?”一名看似是宫女中颇有名望的宫女向小白行礼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连忙问道:“难道是先前给君上织造的衮冕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