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倔强的母亲,正因为还需要人照料和不能被遗弃都加注在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身上,所以才拼了命也要多活一些时日。她知道儿子被骗、被挨打、被愚弄甚至时时刻刻都有丧命的危险,都是源于自己的病需要钱,但她更清楚儿子不能没有人照顾,于是才如此苟且偷生的活着。
到底,是谁欠谁,还是谁该还谁的。白天酗酒骂街撒泼的蛮妇,此时倔强的静静流泪,仿佛只是说给眼前儿子的悄悄话,却也叫人不忍心酸的哀痛。与之一起凝铸的蝎子脑海中却被一个名字吸引了,简…这,是她的名字么?
直到从远处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躲在阴影中的蝎子才将自己的身体彻底融入黑暗。
她之所以没有将五十得令送进医院,一是清楚,这一家人早年前就与医院心存芥蒂。他们每个人的体制都存着很多秘密,不到万不已,是不轻易踏入那个大门。所以先将还有口气的五十得令送回家,是送往医院还是就近找郎中,都听妈妈的决定。
特殊人,没这么容易就死的,这也是她臆想的这么以为。
再者,她也很清楚,在这个生活圈里是各种文化的大集合,高矮错落的贫民区中太多都是藏龙卧虎,尤其这里不缺江湖郎中,甚至凡是被这里居民所信赖的赤脚郎中,都很有资格藐视那医院里的医生。刚来到这里时,屋中的药味儿以及妈妈不去医院已经很长时间了就说明一切。
这里的生活规则也是这里所特定的。
身穿长袍的腓力大叔,微躬着身子走到车旁。始终沉浸在悲痛中的母亲才略微好一些,至少打起精神与前来医治的人对起了话,“腓力大叔…”
老爷子不苟言笑,没有与五十得令的母亲说话,只是很用心的在检查着五十得令的身体。检查完一番后,老爷子低沉沙哑的说了一句话,“孩子…受伤严重了。”
强尼在一旁进一步证明道:“霸主拳赛哪里来的仁慈,那个kutak根本就不是人…”
突然被一旁猛抓着他衣领的人打断了,强尼有些惊诧的看着眼前被强大气势放大的脸,然后心中暗自检讨,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嘴欠呢。
是那个抓着他衣领的正是五十得令的母亲,强尼立即一副癞皮狗样儿,笑着说:“艾米,艾米大婶。我们不是都回来了么,你看,好好的。”一边说着,还不忘做手势动作来证明自己都很不错。但他好像忘了,自己也是一脸的伤。看着对方还不打算放手的意思继续说道:“傻…鲁奇只是跟以前一样,被打晕了而已。他能会出什么事儿呢,这么大块头,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呀。他这么…”
但是眼前人渐渐变色的脸,使他很难继续笑着,五十得令的母亲一字一句语气带霜的冷调,“霸主拳赛,只有活人才能出来。几百年来,就只有这一个规矩…”
强尼一听,语气更轻松的说着:“作为鲁奇的母亲您难道不知自己的儿子是最棒的么?是,霸主拳赛只有活人才出来,我们不就出来了么?”说完,用眼神示意车顶上躺着的人就是所谓活着出来的。
当然,虽然目前看来跟死区别不大了。
艾米有些迟缓的看向身后还在做细致检查的腓力,腓力此时已经有了判断,感觉到身旁还有人需要他的诊断说明,只是带着几分叹气静静的说道,“是还有救,能否缓过来,还得看这小子的运气了。”
看到五十得令的母亲放松手,强尼马上又活了过来,极力想改变眼下有些悲观的气氛,卖力气的形容,双手又开始手舞足蹈了。“我说是吧,我就说我今年要交好运。这还是亚默那个巫师算的,我就说很灵。果然,今晚我们就交了好运。
你们是没去,你们今晚要是去了夜精灵,就一定想不到鲁奇是多么棒,他成了千万人眼中的英雄,更是创造了这里拳坛的神话,将那个kutak彻底打垮。台下的人都疯了,那个kutak可是被誉为神之子呀,就这么被一个傻子给击垮了…”
“鲁奇前天没去打拳,晚上从港口回来,就比往常多用了半个小时。起床时间也比往常晚,昨天只吃了一顿饭…”静静的陈述,瞬时让场面安静了下来,本来想再多说几句的强尼也变的哑口无言。是,他知道最近五十得令遭遇了什么,也知道对于没什么心事可想的傻子而言,饭量就等同于身体好坏的标志。
欲盖弥彰,那是对于外人而言,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莫过于妈妈,身边最亲的人。
腓力大叔抬头看着平躺着的身躯,不变语气,“晚上,就让他在这里睡吧,给他盖上毯子。这个时节,还不至于露天睡被冻着。等明天,看明天他能否早点醒来。然后自己下来…”。
艾米有些急切的问道:“他…他能自己起来么?”
腓力转过脸看向对方,定定的说,“你该问,他能否醒过来…”还不等对方继续询问下去,腓力转过方向,已经想要离开这里了,边走边说道:“没事,骨头没事,还能走,多亏了那身肉。就是内脏不知道再坚持多久了,怕是,就连上帝也不知道他的内脏还能支持多久。神经…本就是个傻子,还能被打聪明了?”
说完,就再无停留的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看着楼下,艾米将毛毯抱了出来,强尼将其接过,并站在车上将其遮住整个身体。躲在暗处的‘终结’这才轻轻松口气,手掌已是沁出一层汗,远望天际,不再是漆黑一片,呈现的,是日出前的藏蓝。
如腓力大叔所言,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第二日已是太阳西下了,把车顶当成床的小巨人五十得令才慢慢苏醒了过来。多谢老天的厚待,这一天,没下雨。
等到五十得令醒来,激动地艾米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儿子艰难的起身,面孔五官仿若已经挪位,四肢显得极为不协调时,眼中的泪花瞬时已成注双双流淌。
强尼除了激动好友从上帝那里回来,就是,有些心疼被五十得令坐塌了的车顶。严格的说,是车顶一侧有些变形,凹了下去。
踩着支撑物,艰难的落地,骨骼发出声响。楼上看着这一切的‘终结’,心中再一次被刺痛了。哥哥的状况极为不乐观,他的身体目前呈现的已是衰老加剧,不能再做重体力活儿了。如果再坚持一场拳击,那就等着直接给他收尸,而不是把他送回家。
那未来呢?母亲已是行将就木了,现在连哥哥都是得靠养着过日子。
先把未来的事儿放一边,最近…这儿怎么这么多苍蝇在转呀,一向敏感的她此时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
是不是,真的幸福总是来的太匆匆。
“呃…”一声低沉的压抑从楼中发出,声音的质感膨胀出发声者的体量大小。随后地面上还有人来来去去的走动着,昏暗的灯光掩藏的是屋内人的焦躁。
五十得令难以遏制的浑身抖动,脸也被憋得通紫,周身莫名的感到如被刺锥,仿佛身体中的每一个神经都要断裂般,让他不住的在床上抖动着身体。
母亲为了其不打搅到周围人的睡眠,马上拿一根木棍让其咬着。但是五十得令抖动的身体却将棒子时不时的从口中落下,艾米听到后,马上从炉灶边回到儿子的身旁,重新将木棍塞到儿子的口中。含着泪说道:“再忍忍,再忍忍,水马上就烧好了。”双手不住的擦着身下人脸上的汗。
多少个夜晚了,她现在却是过的越发频繁了起来。她知道这种病是怎么来的,也清楚这种神经上的问题已经不是现在才有。包括每每打拳回来,他身体骨骼都会发出碰撞的响声,就让她对其身体上的病做了更低一分的估计。一想到儿子童年的不幸遭遇,她恨不得自己替对方受这苦。
“水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艾米有些诧异的转过身,这几日一直忽略的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上半身身着小背心,下身休闲裤,脸上永远呈现的都是中性的清爽。
下意识的伸手擦着眼中的湿濡,艾米吸了吸鼻子,定定的看着对方。蝎子靠近了一步,无奈的轻笑一下,温和的说:“水开了。”
“噢。”艾米此时才意识到该去做什么了,是呀,炉灶上还烧着东西,那是腓力神医开的药。等她将炉灶上烧开的药水并稍稍的兑了些冷水,小心翼翼的端到了儿子的跟前时发现那个女孩并没有走,而是静静的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鲁奇脸上的汗。
艾米将脸盆放到了离鲁奇床边的另一侧,且拿一块毛巾扔进盆里,不顾水的温度,就这么一下一下的将毛巾挤到半干,然后敷在了鲁奇的身上。
只这一下温度的熨帖,热气从其身上渐渐蒸发,处于疼痛中的五十得令才渐渐有所好转。等到那毛巾上的热气渐渐散去,艾米抓着毛巾就开始给其周身不停地擦拭。一旦毛巾的温度不再高了,艾米就会重新再来一遍。直到手被烫的红紫,也毫无怨言的在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