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浔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浅笑,一如那翩翩公子,道:“姑娘可知,刚才的一路追寻,让本相有些难堪啊。”虽说语调温柔至极,但隐隐让人感觉到一种压迫。
你个大老爷们缩在马车里,难堪的是我好吧!柳如眠腹诽,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温柔可人:“小女子方才行为的确粗鲁了些,望大人海涵。大人可否让小女子拿回饰物,以后……”我一定有多远滚多远。
未等她说完,宋墨浔薄唇轻启:“姑娘请便。”
柳如眠一喜,道谢之后马上找了起来。但她绕着马车转了好几圈,玉佩好似消失了一般。
她敢肯定当时没有看花眼,也敢肯定不是沿途颠簸将玉佩颠了下来,毕竟自己就跟在后面。那只剩一个可能了……
“姑娘找到了吗?”依旧是那悦耳干净的嗓音,但柳如眠此刻听起来却极为欠扁。
“大人可曾看到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她不答反问,明眸直勾勾地盯着宋墨浔。一定是他拿走了!
“未曾。”他保持着风度与温柔,无辜地摇摇头。
柳如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那块玉佩对小女子极为重要,小女子掘地三尺也会将它找出。”
说罢,她福了福身,转身就走。
宋墨浔望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深邃的眸中划过凌厉。
“大人,刚才那块玉佩确是礼部尚书秦雄府中独制。难道她是……”纪信面色严肃,没想到那个女子看起来不着调,竟有这层身份。
“派人查查她。”宋墨浔丢下这句话,朝宫庙走去。
柳如眠咬着唇,头疼得很。宋墨浔明摆着不打算将玉佩给我。但堂堂丞相,肯定不会跟我一个小老百姓抢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难道那块玉佩另有深意?
看这个情况,玉佩明着要是要不回来了。暗着来……也难啊。毕竟是丞相,要是对他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先不说没机会靠近他了。就算靠近了,还没下手估计就会被他手下那些“壮士”揍成了肉泥,喂旺财。
她一路走,一路惆怅,不知不觉到了酒馆。只见柳父柳母已将酒馆打了烊,焦急地等待着自己。
“爹,娘。”
二人闻声望去,柳母泪眼婆娑,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就小跑过来抱住柳如眠,哽咽着说:“眠眠,你可算回来了。爹娘担心死你了。没事吧,没人伤害你吧。”她说着,检查柳如眠身上有没有伤痕。
柳父相比较之下,显得冷静不少,沧桑的嗓音响起:“孩他娘,看样子没事。不要太紧张了。”他安抚完柳母,回头对柳如眠说,“眠眠,到底怎么了。你平时虽然调皮,但也不会如此鲁莽。追丞相的马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柳如眠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做法太欠考虑了,若是追究起来,父母也会被连累,但一时情急,自己也没了办法。
她疲倦地笑了笑:“没什么事。爹,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柳父柳母见她不愿说明缘由,也不强求。
入夜。夜晚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偶尔吹来习习凉风。月色如水,银光泼洒大地。一切是那么静谧而美好。柳如眠却急得在房中乱窜。
“宋墨浔你个小王八羔子,长得人模狗样,心黑得跟墨汁一样。扣着我的玉佩不还我,要是让我……”她话语一顿,敏锐地听到屋顶上有一丝微不可闻的声音。这声音绝不是猫鼠的走动,也不是风声,而是人!
柳如眠自小便有异于常人的听觉,很多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有人在监视我!肯定不是奔着我的沉鱼之貌,落雁之姿来的。估计是宋墨浔的人。难道是为了今天我的鲁莽举动而暗杀我?应该不会。以他的权力,杀一百个我,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玉佩!是玉佩的问题!
以不变应万变,柳如眠逐渐安静下来。心却砰砰直跳,主要还是心虚。刚刚自己变着花样儿骂他,屋顶上那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告诉宋墨浔。
半晌,又是一点细微的声音。人走了。
已是亥时,书房内的光亮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与屋外淡淡的月光融合。
书房里装饰古朴典雅,几幅古画,堆砌整齐的卷册,以及价值不凡的瓷器。
宋墨浔端坐桌旁,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略带弧度,像是蜻蜓单薄的双翼,在眼眶打下了一片阴影。细腻光洁的皮肤在烛火的照耀下,愈显白皙,看起来毫无生气。若非双唇依旧红润,便会误以为此人已逝。
一道黑影飞速从门外纵入,单膝跪拜。
“说。”宋墨浔声音磁性依旧,却稍显低沉沙哑,如同有魔力一般,勾人心魄。
“大人,那女子名叫柳如眠。家世普通,并无可疑之处。但她幼时曾与礼部尚书之子秦昭交往甚密。方才属下听到她自言自语说……”他顿了顿,有些汗颜。
柳如烟说的话实在太粗鄙了。若是说出来,唯恐丞相迁怒与自己。但要是有所隐瞒,只怕自己会死的更惨。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说吧。
他将柳如烟咒骂宋墨浔的话不漏一句的全部复述出来,然后深深地埋下头,不敢看丞相大人的表情。欲哭无泪,大人您要明查,属下可真的无半点不敬之意啊!
宋墨浔缓缓睁开双眸,迸发出愠怒,像是一头猛兽亮出了爪牙。嘴角却依旧勾起,笑得温和,笑得夺目,笑得令人胆寒。
“纪信。”
“属下在。”纪信一直都是伴宋墨浔左右的,看到他这使人沉醉的笑意,便知柳如眠要倒霉了。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呀,倒也活泼有趣。怎就这样不识趣,惹谁不好,非要惹丞相,就将这样命丧丞相之手了。祝愿你能留个全尸吧。
“明日通知柳如眠,说本相已找到她的玉佩,让她来找我。”宋墨浔敛去了眸中愠怒,取而代之的是迷人的温柔与平静。神情与刚才判若两人,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但纪信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沿着脊椎直至大脑。
次日清晨,柳如眠以一种极为高难度的姿势扒在床沿,半个身体都悬空,却依旧酣睡。床上的枕头,被褥经历了乾坤大挪移,早已不在原位。
纪信轻轻推开房门,再背身关上。一转身,看到柳如眠的睡姿大跌眼镜。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睡姿如此霸气的女子。当然他也没机会见女子的睡姿。难不成所有女子都是这般?他恐惧得咽了口唾沫。
“柳姑娘。柳姑娘。”纪信轻声呼唤,倒不是怕惊到柳如眠,而是怕被别人发现。要是被发现,肯定会被认为是行为浪荡之徒,到时可真是百口莫辩。他一个未出阁的大汉子,还要不要清誉了。
然而柳如眠可没这么配合,依旧睡得香甜,无丝毫反应。
纪信还是不敢大声喊,伸手打算推一推她。手伸在半空却停住了,他轻轻攥了攥,纠结着:丞相身边清一色的男丁,这还是人家第一次碰女子,如此珍贵的第一次,就这么献出去,我好吃亏呀!唉。为了丞相大人,牺牲就牺牲吧。
纠结归纠结,纪信心里还是有些小兴奋的。他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她的背。
原来女子的背如此柔软。温香软玉,说的果真不错。
柳如眠依旧没醒。
纪信继续用那一根手指推了推她。她的身体从床沿一点点往下滑,纪信见势不妙,忙闪身到一旁。
“嘭”。柳如眠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嘶。”她痛呼,挪动着身体,挣扎着爬起来,咒骂:“疼死老娘了。”
她好不容易将自己翻了个面,扶着床沿。依旧睡眼惺忪,脑袋晕晕乎乎的,却被眼前这个站得笔直的男人惊蒙了。
柳如眠记得他,他是宋墨浔的身边的侍卫。她警惕地瞪着他,利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又低下头看看自己有没有衣冠不整。还好,这套被自己睡得皱巴巴的亵衣亵裤依旧在自己身上挂着。
他好像并不打算劫色,应该也不是劫财,毕竟我一看就是个两袖清风的穷光蛋。难不成杀人灭口!宋墨浔果然是个小气鬼,我不就无礼了一丢丢嘛,居然想干掉我!这侍卫看起来健壮,我徒手肯定打不过他,要不试试用被子把他闷死?不行,万一真闷死了他的手下,宋墨浔估计会把我丢进锅里给炖了。怎么办……
纪信看着柳如眠死死抱着被子,神色慌张,以为她是害羞,胆怯。若是他知道柳如烟现在正在盘算着怎么悄无声息地送自己去西天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柳姑娘,我是丞相大人的手下,你应该记得我的。姑娘不必惊慌,我此番前来是应丞相大人之命,邀姑娘府上一聚。大人已经找到了你的玉佩。”纪信眼神真诚,言辞有礼。他希望柳如烟能够乖乖跟自己过去,他可不想对一个女子动粗。毕竟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与她交谈了,依大人的性子,她这次去丞相府凶多吉少。
柳如眠听他说完,心咯噔一下。这是请君入瓮的节奏啊,去了丞相府,自己是被炖还是被炸就是宋墨浔一句话的事了。她弱弱地说:“能不去吗……”
纪信看着她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心中也颇为不忍,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请不要让我为难。”
柳如眠心知是无法推脱了,慢吞吞地站起来,慢吞吞地穿上外衣,慢吞吞地梳洗。
一整套动作,她并无半点尴尬,视纪信若无物。反倒是纪信,觉得不太好意思,背过身去,让她一人梳洗。
走之前,柳如眠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要跟她的父母知会一声。
纪信担心她通风报信,便没有答应,也没有多跟她废话,搂住她的腰,飞檐走壁,翻墙而去。
到了丞相府,柳如烟还是没缓过神来。自己就这么飞过来了?纪信搂着自己“飞”了这么久,气都不喘一下。刚才自己居然还妄想凭借自己的细胳膊细腿闷死他,真是痴人说梦。
丞相府气派十足,一般的诸侯府竟也不及它。朱门上的匾额是当今圣上御笔,门前护卫也是皇帝亲自从禁军中调过来的精兵。府内更是别有洞天,奢侈华丽。下人皆低头,碎步急行,互相不言一语,整座府邸仅闻几声鸟鸣,以及泉水叮咚。
纪信将柳如烟带到前厅等候,自己去请丞相过来。
柳如烟到了这里,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或许是清脆的鸟鸣对自己的安抚,又或许是自己被吓过头了,反倒无所畏惧,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她在前厅溜达一圈,并无所不同,仅是多了两排檀木架,分布两边。架上的东西就值得一提了,全是稀世珍宝,值钱古董。
“啧啧啧。”柳如眠取下一尊拳头大的玉虎,轻轻抚摸着,自己没钱买,还不能摸摸别人的过过瘾吗。这玉虎质坚韧微密,细腻柔润,色纯净透明,富有光泽,雕刻更是栩栩如生。
宋墨浔真够败家,这么多宝贝,估计搜了不少民脂民膏。这些就随便放在前厅,我看是故意瞎显摆。咒你以后府里进贼,偷的你连裤衩都不剩。
“快放下!”纪信看见柳如眠拿着那尊玉虎,心脏一紧,急呼道。
她被吓到了,身子一颤,手一抖,玉虎直直地砸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纪信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手伸在半空,玉虎就已四分五裂。啪叽一声,无丝毫杂音,名贵的就是不一样,砸碎时的声音都好听。
宋墨浔嘴角笑意未减半分,眼底的狠厉亦然。
纪信的手颤抖了起来,半晌才默默收回。他走到宋墨浔身边,扑通跪地,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道:“属下护物不利,愿领罚。”
柳如眠咽了口唾沫,看看一地碎片,再看看纪信。完了,闯祸了。这玉虎绝对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