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气氛凝重严肃,鸦雀无声,使人喘不过气来。皇帝身着明黄龙袍,愤怒地扫视着底下群臣。
“你们!你们竟没一个人愿意替孤,替百姓去祭祀吗?”皇帝气急,指着群臣呵斥。
乌泱泱的群臣不发一言,低着头等待别人领这差事。
如今玄苍国西部多地干旱,谷物颗粒未收。皇帝已经下旨赈灾,却觉得这是神明怪罪,怪罪祭祀时心不诚,意不足。便打算再重新举行祭祀,找一个“一心为民”的人主持。
大臣们嘴上不说,但心如明镜。祭祀只能图个心安,降不降雨与其无关。如若祭祀之后没有效果,皇帝肯定认为是主持之人领旨不办事,祭祀不虔诚。此后果可想而知。
这时,一男子不紧不慢地走至殿中央,步履悠然,一袭朝服竟也衬得他身材颀长。头插一根白玉簪,如瀑墨发披散。玉簪圆润剔透,瞧着便非凡物。
他散发出一种清冷的气息,如月下静湖,毫无波澜,不起涟漪,唯有一弯弦月给予它微弱的光芒。
“臣愿领旨。”寥寥数字从他嘴里吐出,嗓音干净温柔,如山涧汩汩清泉般沁人心脾。但其中却又带有生人勿近的凌冽,无形中给人一种低他一等的压力。
群臣本是一惊,抬头看到是宋墨浔,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宋墨浔是何等人物!身居丞相要职,在朝野中,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直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祭祀没有作用,皇帝又怎会真的怪罪于他。
“好,好,好!”皇帝激动得站起身来,眼中掩不住的是敬佩与欣慰之情,“祭祀上若有什么需要,孤定全力以助。”
“谢陛下。”
京城一如往日,热闹非凡,朝廷上的勾心斗角丝毫不影响市井小民们的八卦闲聊。
街道边,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酒馆人来人往,门前一个身着鹅黄纱裙的小姑娘蹦跶着招揽客人。
“来来来,客官里面请。好酒好菜都有,价格低廉。都进来歇歇脚啊!”柳如眠生的一张白皙的脸蛋,明眸皓齿。虽说不是倾国倾城,却是小家碧玉之姿,眉目间颇具英气,不同于江南之婉约。
她粉嫩的小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双颊红扑扑的,额上冒出了汗珠。
柳如眠不拘小节,抬袖擦了擦汗,继续吆喝。
柳母从酒馆中走出来,到柳如眠身边,抬手拢了拢她略微凌乱的发丝,心疼地说:“眠眠,快些进去歇歇吧,都忙了一上午了。”
日头正烈,柳如眠也觉得热的有些受不住,便笑眼弯弯道:“娘,那我进去休息会儿。您也别太累了。”
酒馆里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都聚在这里。她身材纤细,灵活地穿梭其中,蹲坐在一处无人的角落。
这个角落可以直视门口,看到所有客人的进出。她休息时便爱在这里眼巴巴地望着,希望哪一天心中所念之人可以出现眼前。
柳如眠掏出怀里的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成色一般,却被她视若珍宝,珍藏了数年。她伸出如青葱般的玉指摸着玉佩的纹路。
时光荏苒,已经过去好多年,但你的笑容,你的语调,你的气息从未从我心头抹去。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不知道你何时回来。
你被父亲带走之前,只丢给我一块玉佩,以及一句“他日来寻,凭玉相认”的诺言。轻飘飘的八个字,却埋沉在我心里数年。
听说是你父亲升官了,听说你是远游求学了……除了这些零星的消息,我再不能接收到关于你的任何音讯。
但我相信你定不会食言!
秦昭,你快要来了吧。柳如眠暗暗地想,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正在柳如眠沉浸回忆之际,门外一人急匆匆赶进来,激动地大声道:“丞相在街上!快来看看啊!”
“真的?”
“那得去看看!”
“赶紧去瞧瞧!”
众人纷纷起身离坐,吵吵嚷嚷地往外涌。
哗然之间,原本人满为患的小酒馆空无一人,全都拥挤出门了。就剩一两个颤巍巍的老者,拄着拐杖,被落在后面,但也不甘落后,努力伸长着脖子往外望。
柳如眠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对于丞相自然是早有耳闻。在百姓口中,他是一个奇迹,一个难得一遇的奇才。
玄苍国之所以有如今的繁荣昌盛,他功不可没。曾经,外攘的子武国为了称霸,与玄苍国交战不休,边界处百姓身处水生火热之中,四散而逃。奈何两国实力相当,无法攻克,只能僵持,皇帝为此愁苦不堪。
当时仅是一介文官的宋墨浔主动请缨,前去子武国交涉。无人知晓他用了何计,自此之后,子武国年年朝贡,愿匍匐于玄苍国的脚下。诸如之腾国,无涯国等小国,见老大已然如此,自然也愿意臣服。
立下如此大功,他平步青云,官运扶摇直上,不久就成为了丞相。宋墨浔可谓不费一兵一卒,便使玄苍国成第一大国。其之贡献,青史留名;其之地位,无可撼动。
偏生这丞相低调,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有百姓见过他。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依旧流传他的传说。什么三头六臂啊,什么天神下凡啊,甚至有人说他是天子命格。
今天丞相现身,自然是引起了轰动。柳如眠拿着玉佩,也出去凑凑热闹。
此时街道上百姓摩肩接踵,只有中间被两列体格健壮的黑衣侍卫拦出了一条路,其余地方皆堵得水泄不通。如此阵势,不知情者还以为是皇帝驾到。
从远处驶来了一辆马车。两匹黑色骏马的鬃毛黝黑发亮,高抬着头,对周围的人不屑一视,似乎在为车中人服务而骄傲。车体比一般马车大一圈,金丝银线勾勒着马车上的黑色图腾。看似低调简易,实则奢侈不凡。一位俊郎男子身着深蓝衣袍,娴熟地驾驶着马车。
周遭的百姓全都沸腾了,拼命往前挤。柳如眠被夹在人群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跟着人流。
就在马车经过她的面前时,她突然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直直地往前倒。好在黑衣侍卫拦得紧,她并未着地。
柳如眠拍拍胸口,安抚自己被惊到的小心脏。暗自感慨:这丞相又不是银两,他们这么激动做什么。难怪他很少现身,估计是担心哪天被这群人惊到,英年早逝了吧。
想着,她已无窥看丞相真容的兴味,打算往回挤,退出这个人潮。但她突然身体一僵,意识到少了什么东西:手里的玉佩不见了!
柳如眠皱眉,回忆刚才的一幕幕。
糟糕!一定是刚才被挤得差点摔倒的时候扔到马车上了!
柳如眠赶忙回头,马车渐行渐远,但果真看到一块玉佩在车上一处角落被太阳照得熠熠闪光。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日不宜出门啊这玉佩是何其重要,不论如何都要将其拿回来。
柳如眠艰难地在人群中往马车靠近,可好不容易挪动几步,瞬间又被人潮带回原地。
柳如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在两列侍卫中间空无一人的道路,思忖道:这样肯定赶不上,必须要突破侍卫的围拦。
她狠狠心,冒着被人踩死的危险,蹲下身,凭借娇小的身材,钻出去。随后毫不停留,撒腿就跟着马车跑,一边大喊:“大人!停下!我东西落你车上了!”
随后就出现了这样一幅景象:一个头发松乱的女子跟在一辆疾驰的马车后狂奔,嘴里模糊不清地叫喊。
而两边如同木桩一样的侍卫面面相觑,左右为难。自己动是肯定不能动的,一但移动,这些百姓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仰慕丞相大人的事。要是丞相因此受伤,自己心爱的小脑袋可能就属于别人了。
所以就只能任由柳如眠追车。他们心里认定一个女子应该不会泛起什么浪花,毕竟有纪大人保护着丞相。
群众们十分蒙圈,那个女子也是仰慕者?然后暗自叹息,果然,自己对丞相的爱意还是太含蓄了。
马车已走远,人群亦散尽,一切回归正常……除了柳如眠。
在纪信的驾驶下,马车平稳地到达了目的地,一处气势恢宏的宗庙。
纪信下了马车,回头看看,发现那个女子已不见了踪影。他吁了口气,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现在的女子都如此疯狂吗?最奇怪的是丞相不仅阻止我赶走她,还让我放慢了速度。难道丞相春心萌动了?
他收回思绪,抱拳,对车中人恭敬地说:“丞相大人,宫庙到了。”
“好。”一个极富磁性的字吐出后,便没有了下文。
纪信一直都知道自家大人深不可测,行事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不便多问。所以就安静地候着。
直到远处一个鹅黄色的人影歪歪斜斜地以龟速跑过来,他面露难色道:“大人,刚才追车的女子跑过来了。”
车中人樱花般柔软的薄唇勾起了一抹冷笑。
柳如眠无力地喊着:“等……等……我……”她大口地喘息着,翻着白眼。翻白眼一是因为太累,二是因为她知道车里那王八羔子一定知道自己在追车,故意不停。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玉佩,她忍。
柳如眠蹒跚着走过来,哀怨地瞪着纪信。你也不是好鸟,死活不停车,让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跑这么远。
纪信被瞪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都是大人的意思,我是无辜的。
此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车帘。一男子不急不缓地下了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优雅高贵。
柳如眠首先入目的是他朝服的衣襟,她视线上移。从胸膛,到喉结,再到……她呼吸一滞,红唇微张,呆愣地看着他的脸。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这张脸庞简直是巧夺天工,剑眉斜飞入鬓,犹如花瓣般光泽柔软的唇,那唇形像是造物者的工笔细勾。
还有那双眼眸,幽黑的瞳孔像是迷雾中的森林,神秘却又诱人深入,里面藏匿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整张脸仿佛一件艺术品,多一分则过于阴柔,少一分则过于刚毅。
他身姿挺拔,如崖边雪松。原本样貌俊朗的纪信,在他的对比下,黯然失色。
那些人还真说对了,他的确是天神下凡!柳如眠痴痴地看着他,但他眼神一丝飞快掠过的狠辣惊醒了她。
他是丞相,必然不简单。此次追车我已然是大不敬,还是早办事早回家的好。
柳如眠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以一种乖巧甜腻的语调道:“见过丞相大人。小女子有件随身饰物掉落在大人的马车上,还请大人让小女子寻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