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信一直在马车旁等候,见宋墨浔翩翩走来,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大人,不出您所料,秦昭那边有动静。”虽然周围宫人不多,但还是要谨慎一点。
宋墨浔并不惊讶,依旧目视前方,脚步不停,道:“什么动静?”
纪信在宋墨浔身侧,跟着他的脚步,环顾了周围,踌躇片刻,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秦昭似是大醉了一场,尚书大发雷霆,将其禁足了。”
宋墨浔沉吟思索。秦雄应该知道柳如眠与自己关系甚密,所以想将我调离,好对其下手。他定不会容许任何人阻碍秦昭的前程。
但此举目的太过明显,难道他的目标不是柳如眠,而是……
宋墨浔轻蔑地冷哼一声。
纪信偷偷看一眼丞相大人的完美侧颜,抹了把虚汗,又有谁招惹丞相了?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呐。
“纪信,这几日本相要去北郊山林寻续命仙。”宋墨浔淡然道,似乎只是说去取样东西般简单。
纪信皱眉,惊问:“续命仙?大人,这么多年可再没人寻到过,您为何去寻?且那山林豺狼虎豹众多,极是危险!“
宋墨浔不以为然,道:”太后重病,秦雄荐我去寻。还有,你不必跟着我去。在京城关注尚书,若有异动,适时告诉秦昭,不可擅自行事!“
“属下遵命……”纪信停顿了一会儿,担忧地说,“大人,您独自前去太冒险了。”
“谁说本相一个人去,叫上柳如眠。”宋墨浔表情颇为傲娇。
纪信表情风云变幻,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叫上她有什么用吗?等到猛兽来了,跟它商量先吃女的?
柳如眠将躺椅搬到了外面,在丞相府暖洋洋地晒着太阳,时不时丢几颗小果子进嘴里。
牙齿轻轻一用力,果浆便在嘴里爆开,酸酸甜甜的滋味刺激着味蕾,汁水在口腔漫延开来。
不得不说,芦娘还是挺有用的,至少她找的果子很好吃。
在柳如眠舒服得昏昏欲睡时,芦娘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姑娘,丞相回来了!您快起来吧,别睡了!”
柳如眠捂住耳朵,眼睛紧闭不睁,自我催眠:我听不到,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事实证明,她小看了芦娘的毅力以及对宋墨浔的恐惧。芦娘像只不屈不挠的蚊子在她耳边嗡嗡直叫,气得她想一巴掌呼过去。但转念一想:这丫头五百两呢!
于是忍着怒气,爬了起来,跟芦娘大眼对小眼。
“宋墨浔打过你吗?”柳如眠问。
“没有。”芦娘乖巧摇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奴婢……”芦娘又低下了头。
柳如眠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又道:“抬头回话!那你怕我吗?说实话!我不爱听那些虚的。”
芦娘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倏地抬起头,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怯怯道:“有……有一点点……”
柳如眠抿了抿唇,注视着眼前这个正值青春的少女。心里既恨其不争,又格外心疼。
这正是被爹娘宠着,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年纪呀。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应该在如此美好的时间里敢拼敢斗,期待未来。但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怎像一个少女!
柳如眠掏出薄薄的卖身契,放在芦娘手中,语重心长道:“外面有一个很美好的世界。有趣的人,美味的食物,漂亮的衣裳。你手脚麻利,又精于各种女工,出去闯闯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难道你想一辈子关在这儿吗?你想年迈时回忆起过去,只有枯燥乏味的奴仆生活吗?”
芦娘认真倾听柳如眠的话,抚摸着已经泛黄的卖身契,眼中似是点起了星星之火,微弱却刺目。
纪信此时走过来了,看到她们俩,礼貌的微笑着,对柳如眠说:“柳姑娘,丞相命属下通知你,明日陪大人去北郊山林寻续命仙。”
柳如眠震惊,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半天,涨红了脸,急忙问:“你没搞错?让我陪他去?”
北郊山林是什么地方,续命仙是什么东西,她怎会不知道!恐怕续命仙没找到,把自己的小命先给丢了。宋墨浔真是一天不折腾我,他就一天不舒服!
“千真万确!”纪信肯定的回答。
芦娘弱弱的插了句嘴:“奴婢跟着柳姑娘一同去。”
纪信回答:“不可。丞相说此行不带任何随从侍卫,就与柳姑娘同去。”
柳如眠不发一言,一溜烟地往书房方向跑。她看宋墨浔是疯了!想带着她去寻死!
宋墨浔坐在书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子。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勾唇一笑。比我料想的还来早了一点。
柳如眠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见书房门未锁,她便推门而入。
”大人,您真要去寻续命仙?!”
宋墨浔一脸平静,更正道:“是本相与你一起。”
“为什么?”柳如眠自认为宋墨浔跟自己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啊,自己虽是不乖,不上调,但也只敢背后骂他几句出出气而已。宋墨浔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吧。
“眠眠是本相的属下,本相有意提拔,自然要先让你历练历练。”他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柳如眠道:“大人,此行危险啊!”
宋墨浔信誓旦旦道:“本相保你活着回来。”
柳如眠暗自不屑,就您这金贵脆弱的小身板,自己能不能完整的回来还不一定呢!居然还不带任何随从,我看你是怕那些山林野兽吃得不好,过去给他们改善改善伙食。
“大人,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柳如眠用渴望而炽热的眼神看着他。
“你说呢?!”宋墨浔鄙夷地睨着她。
柳如眠扯了扯嘴角,道:“那大人好生休息吧,小的先回去准备准备。”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柳如眠转身往回走,路上遇到了纪信。纪信将太后重病的事告诉了她。
柳如眠对此只是冷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可从来不是宋墨浔的良好品德。他肯定又在盘算这什么了!
这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团距离头顶似乎不盈一尺,灰暗暗的天空让人心情也愈发烦闷。
柳如眠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惆怅的叹气:“大人,今日天气不好,与昨日相差甚大,恐怕是不祥之兆啊!要不,改日再去?”
宋墨浔身姿挺立,站在她旁边,亦抬头望了一眼天,紧抿着他的花瓣唇。
柳如眠眼看好像有戏,正想添油加醋一番,但宋墨浔的话让她断了所有的小九九。
他缓缓道:“本相从不相信天意,只知道人定胜天。它若阻拦,本相必将逆天而行。”
柳如眠面无表情,腹诽:不听劝就直说,还扯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到林子里去了,看你还有没有这么硬气!
宋墨浔又抬头看看天色,对面前忙着运东西到马车里下人说:“再带几套衣物,几把伞。”
柳如眠打了个哈欠,蹲下身。她摸着光滑的下巴,明眸滴溜溜地转着,盘算进林子之后的对策。
一路就两人,宋墨浔肯定让我驾车,我可以趁机撒些记号,到时把他丢在那里,自己先出来。吓得他不敢再去,然后再找人去救他。
嘿嘿嘿,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
果不其然,等到上路时,宋墨浔命柳如眠驾车。
柳如眠偷摸地从那些准备好的食物里抓了几把枣,揣起来,到时候沿路撒。
二人一路北行,平稳地往北郊山林驶去。
约摸过了半天,越往前行,人烟越发稀少。直到前路被茂密的森林挡住。
密密麻麻的树粗壮而结实,互相攀援着向上生长,好似绿森森的迷宫。可这迷宫不仅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里面到底藏匿着什么样的危险。再加上阴阴的天,倒给人几分寒意。
“吁……”柳如眠停下了马车,对里面的宋墨浔说,“大人,树太密,车看样子是进不去了。”
宋墨浔在马车内简洁命令道:“收拾东西,弃车,进林。”
柳如眠皱眉,隔着帘子瞪着宋墨浔。
啥?这丫是铁了心要进去啊!那得找个机会把他丢林子里。
宋墨浔的声音幽幽地传出:“别想着跑。本相让纪信在不远处守着,如若发现你独自出林,就地格杀!”
柳如眠吓得没从车上摔下去。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是……他怎么知道我想跑!被人拆穿心思的感觉真不爽!
她咽了口唾沫,干笑着说:“呵呵,小的哪敢啊……那大人可以准备下车了,小的拿些东西带进去。”
柳如眠只听到车中人似是轻笑了一声。她没再管,从马车后面隔间里掏出诸如伞,食物,衣物等的必需品,还有些小巧的工具,方便挖药。
等柳如眠将物品都放进一个小包裹里,其余的也收进了另一个包裹时,发现宋墨浔已经下了车。
她把包裹帅气地往肩上一扛,对宋墨浔道:“走吧,大人。”反正跑不掉了,破罐子破摔,我就拼了老命跟你走一遭。要是真的出了意外,老娘化为冤魂也会扯你下地狱!
本是柳如眠领头,却不曾想宋墨浔虽然步履悠然,但腿长摆在那儿,一步跨度大,不一会儿就反超了柳如眠。
导致柳如眠背着小包袱,哼哧哼哧地迈着两条小短腿,小跑着才追的上他。
走了许久,柳如眠越走越纳闷,问:“大人,您知道去哪儿找吗?”
“若是知道,还需找吗?”宋墨浔慷慨地给了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逗我玩儿呢?不知道你还走得挺来劲儿。
她跑到在宋墨浔面前,挡住他的路,道:“大人,那这么瞎找也不是办法,万一迷路了……”她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焦急地问,“大人,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宋墨浔平静地环顾了一圈,淡淡道:“不记得。”
柳如眠瞬感五雷轰顶,这二傻子怕不是脑子有病!什么都不知道,凭一身孤勇就敢过来!真的嫌命长啊!
柳如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天快黑了,怎么办?”
宋墨浔道:“不仅快黑了,还快下雨了。”
话音刚落,一滴冰凉的雨水掉落在了柳如眠的鼻尖。她绝望的抬头,看灰蒙蒙的天,感慨:苍天呐,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要派一个宋墨浔来克我!
“撑伞吧。”
柳如眠合着眼,听到宋墨浔的命令,才接受了现实。她把驮了一路的包裹放在地上,打开。她瞬间傻眼。
完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包裹拿错了!这里面装的尽是些无用的东西。
宋墨浔的脸逐渐沉了下来,眼睛眯了眯,吐出几个字:“你别告诉本相,你拿错了。”
柳如眠没有说话,颤抖着手将包裹重新系好,抱在怀里。
“里面还有几套衣物,如果被淋湿了,可……可以换上……”柳如眠被他森冷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越说越没有底气。
雨点逐渐密集,不间断地落在地上,树上,还有他们身上。
宋墨浔无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大人,您去哪儿?”柳如眠跑着,追上他。
“躲雨。”
雨势愈发猛烈,旁边的树叶哗哗作响,远处的路逐渐模糊不清。
柳如眠身上几乎湿透,雨点顺着发丝滴落。她弓着身子,将包裹抱在怀里,防止淋湿。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抖了几抖。
树林里本就阴冷,现在又已是傍晚。冰冷的雨淋在身上,冻得柳如眠直打颤。
柳如眠因雨流进了眸中,便眯缝着眼,勉强看得清宋墨浔高大的背影,快步跟上去。
突然,宋墨浔脚步停了。柳如眠差点没刹住车,一头撞上去。
她疑惑地大声问:“大人!怎么了!”雨势过大,柳如眠声音勉强传进了宋墨浔的耳朵里。
他未理,径直往前走,只见走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穴门口,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柳如眠也跟着躲了进来。
两人站在洞口处止步不前,毕竟里面一片漆黑,谁知道有没有猛虎毒蛇。
“大人,我有火折子。”柳如眠把火折子从包裹里翻了出来。靠着微弱的光亮,摸索前进。
她脚突然踢到一堆东西,柳如眠照亮一看——烧了一半的木柴!
“大人,有柴!应该前不久有人来过,估计没有危险。”柳如眠惊喜地回头说。宋墨浔在后面微微颔首。
她放下包裹,安心地摆好柴,点火。
火焰放出明亮的光,火舌贪婪的舔着木柴,欲往更高处燃烧,木柴被烧得咔嚓响。
柳如眠坐在火边,烘着冻僵的身子。
宋墨浔并没有坐下来。他身上也已经湿透,玄衣紧贴着他的身体,隐约勾勒出他的肌肉。墨发滴着水,更似那光滑的绸缎。虽被淋湿,却并狼狈,反而更具诱惑力。
柳如眠也并不避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不出来啊,细皮嫩肉的身材还不错。让你硬要来,这下开心了吧。
“本相要换衣。”宋墨浔道。
柳如眠无动于衷,抬起下巴,指着被放在地上的包裹:“衣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