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绿西装男从大观景台下方攀岩而上,腿毛旺盛的大长腿踩上栏杆、双手攀着栏杆,接着整个人趴在栏杆上翻了过来,最后站到大观景台上。
他低头拉平黛绿西装的下摆,拂去肩上的灰尘,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副新的墨镜、戴上,抹了抹锃亮的油头。
可是他下半身只有一条黛绿色三角裤、脚上一双黛绿西装长袜和黛绿西装皮鞋。他身后的那个橄榄形发光“出口”仍旧悬浮在空中,发出轻微的电流般的嗡嗡声。
“请大家跟我来。”他说着,背着手率先走向玻璃房子。下身只有一条黛绿色三角裤,没有再比这个更滑稽的了。可是他完全未受影响,仍旧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正经样子。他拉开玻璃移门,站在门口微微弯腰、面带笑容,做出“有请”的姿势。
李元、射手座女孩、白羊座老老实实走进玻璃房子。
水瓶座女孩走在最后,站在玻璃移门前迟疑了一下,看着弯腰微笑的黛绿西装男。
“请进,水·瓶·座。”黛绿西装男微笑道。当他说“水瓶座”三个字时候,一字一顿。
水瓶座女孩忽然转身就跑,李元、射手座女孩和白羊座回头吃惊地看到这一幕。忽然,黛绿西装男一把抓住水瓶座女孩小麦色的右胳膊,水瓶座女孩哇地一声双腿一软蹲在地上。只见她被黛绿西装男握着的胳膊部位小火星四溅、滋啦作响、冒出一股青烟。
黛绿西装男立即松手,微笑地对蹲在地上的水瓶座女孩说,“请进。”
水瓶座女孩站起来,捂着右胳膊,低着头快步走进玻璃房。
大家畏畏缩缩地站在客厅里。
客厅后面的卫生间里传来沉沉的低吟声。
“欧——呜——”
黛绿西装男提高音量,笑着说,“不要拘束嘛!白羊座,这是你自己家,你反倒成了最拘束的了?”
“请坐!”他说。
李元、射手座女孩、白羊座慢慢地坐到沙发上。水瓶座女孩站在玻璃移门边,离开沙发好几步远,勉强算是站在客厅里。
黛绿西装男用墨镜后面的余光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水瓶座女孩。接着,站在沙发前,对坐在沙发上的李元、射手座、白羊座说,
“我听反应说,你们大家都想要尽快离开这里,是吗?”
李元、射手座女孩、白羊座低下头,不作声。站在玻璃移门口的水瓶座女孩将脸撇向一边、看着窗外雪山峰后面的晚霞,她的右胳膊上留下了一个手掌形状的深棕色灼伤痕迹,异常刺痛。
“为什么要离开?你们已经历了那么多,现在,你们在这高级的山顶别墅里安静地生活、享受窗外的美景,难道还不够吗?你们原来的世界,就那么吸引你们回去吗?”黛绿西装男说道。
李元三人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卫生间里传来沉沉的低吟声:“欧——呜——”
“你们尊重我,我就尊重你们。”说着,黛绿西装男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水瓶座女孩。
水瓶座女孩感受到了这一注冰冷的目光,不由令她鼻孔倒吸冷气,又从嘴中吐出气息:“吸——呼——”。这一声“呼——”强健有力,如同专业拳击手的呼气声。她的胸口起伏加剧,小麦色的胸口上渗出一颗一颗的汗珠,小麦色的圆润肩膀随着呼吸而一耸一耸地。她的身材比起射手座女孩要丰满、健壮许多,加之她的体能强健、呼吸有力,所以身体上的起伏非常明显。黑色长袖衫与黑色平角短裤使她看起来像拳馆的拳手,似乎一发现危机就会如弹簧一样用拳头反击。
黛绿西装男背着手、踱步走到开放式厨房,故意从水瓶座女孩面前经过。经过水瓶座女孩时,女孩的呼吸加剧,右胳膊上的灼伤更加刺痛,她悄悄攥紧拳头。
黛绿西装男来到厨房,拉开抽屉,抽屉里面的刀具厨具乒乓作响。他用三根手指捻起一把锋利的鱼刀,是那种寿司店里专门切生鱼片的鱼刀。远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李元三人背对着厨房,都不敢回头。
李元听到身后传来刀具从抽屉里取出来时发出的金属声“滋叮——”。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除了黏糊糊的手汗,没有一点沥青的踪影。此时,他的内心除了恐惧,一点精神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拥有能力之后,仍旧在黛绿西装男面前感到紧张、恐惧,两腿发软。他有一个隐隐的感觉——黛绿西装男背后有着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密。
黛绿西装男左手拿刀柄、右手掌摆弄着刀身。银色的刀光在窗外射进来的余晖中显得无比华丽。
“滋叮——”刀身从黛绿西装男眼前平移而过。透过墨镜,他正仔细欣赏着这把亮丽的鱼刀。
水瓶座女孩手心出汗、腋下湿了大片、紧攥拳头、缓缓低下头、两眼紧盯着前方、干咽口水、光着的脚丫脚趾蜷缩,脚底渗出汗来,脚下的地板变得湿滑。
“切点什么吧?”黛绿西装男露出灿烂的微笑,举着明晃晃的刀。
李元心头咯噔一下。他用余光看到射手座女孩不住地抖腿——过分紧张造成的焦躁感。
“你过来。”黛绿西装男对站在玻璃移门口的水瓶座说。
水瓶座女孩瞳孔放大、汗水浸染了额前的刘海,背后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背上。好像是刚从一场拳击赛中下来的大汗淋漓的拳手。她踮起脚后跟,但没有向前走,她觉得两腿发软,一走肯定会跌倒。
黛绿西装男笑了笑,忽然抬起自己的一条腿毛浓密的长腿,架在厨房操作台上。
他用鱼刀刷地掠过小腿,只听“滋叮——”一声,几根又粗又黑的腿毛飘落在地板上。
“好刀!”他说。
接着,黛绿西装男又对李元三人说,“你们坐在沙发上的三个,转过身来,看着我。我有话要说。”
李元、射手座女孩、白羊座慢腾腾站起来,转身面向站在厨房里的黛绿西装男。
黛绿西装男举起右胳膊、露出手腕,手腕上是一只绿色劳力士腕表。
他煞有介事地仔仔细细瞧着腕表表盘,微微皱起墨镜上方的眉头,好像看时间是一件有一定难度的技术活。
李元和射手座女孩面面相觑。白羊座将两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前,摩挲着涂着绿色指甲油的手指。
“好了......”黛绿西装男说,“每个人都还剩一点时间。”
说着,他手握鱼刀、锐利的刀尖朝前,走向客厅。李元三人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但黛绿西装男继续走到客厅后的卫生间门前,就是之前射手座女孩发现异常的那间卫生间。
他说:“大家依次进来冲澡。”
“冲澡?”大家都瞪大了双眼。
“是的,卫生间里有个浴室,”黛绿西装男推开卫生间的门,把脑袋探进去瞧了瞧,此时卫生间里奇怪的低吟声消失了,然后他收回脑袋接着说,“清洁你们。原因是你们经历过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白羊座的记忆、摩羯座的记忆。这些记忆都充满了那些‘小的’,它们脏得很!尽可能都洗掉,一点都别剩下,否则粘在你们身上后患无穷!”
“另外,”黛绿西装男一脸严肃地补充道,“每个人冲澡的时候,务必闭上眼冲头。一定要冲头,把头洗干净。但此时,当你闭上眼的时候,浴室外便会有‘不好的东西’走向浴室门。”
射手座女孩问:“浴室外不是我们其余的人么,怎么会有‘不好的东西’?”
黛绿西装男说:“你在浴室里冲澡时候,外面的客厅和我们其余人都不会陪伴你,你的浴室外是另一片东西。那时我也无法定位到你和浴室。”
白羊座问:“如果......我不洗头呢?这样就不会有‘不好的东西’进来吧?”
射手座女孩插嘴问道:“如果我睁着眼睛冲头呢?”
黛绿西装男说:“不冲头或是睁着眼睛冲头,‘不好的东西’会直接来到你面前,至于那是什么?会对你做出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唯有闭·眼·冲·头能拖延它进来。但请记住:闭眼冲头之时,门外那个‘不好的东西’便会加速向卫生间袭来。你们每个人必须在它到来之前尽最大努力把头冲干净,然后赶紧睁开眼,越快越好!那么谁先进去?”
见四人不作声,黛绿西装男对李元说:“男士优先。”
说着走到李元跟前,李元本能地退后两步,又怕黛绿西装男抓他胳膊灼伤他,便老老实实地向卫生间走去。走到卫生间门口,黛绿西装男将手里的鱼刀塞到李元手中,说,
“拿着。可能用得到。”
李元两眼瞪大、说不出话来。
黛绿西装男补充道:“如果你能出来,这把鱼刀要传给下一个进来冲澡的人......好了,进去吧。”
李元知道此时只能听从黛绿西装男。也许这是不得不经历的过程。
他硬着头皮走进卫生间。
黛绿西装男在他身后说:“一旦开启花洒,一切就都开始了——没有暂停、没有重来。”
刚一进去,卫生间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卫生间看上去比上一次感觉要宽敞了一些,那个奇怪的马桶仍旧靠墙呆在原地,马桶盖紧闭。李元想起上一回射手座女孩发现马桶下水口是带着密密麻麻小牙齿的“大肠内壁”,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与恐慌。他绝不会打开马桶盖的。卫生间里静悄悄,只有洗手池上方的水龙头发出漏水的滴答声,在卫生间里发出回响。
“滴答——!”
李元发现浴室就在马桶旁边,说是浴室,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玻璃门淋浴房,刚听黛绿西装男说“浴室”的时候,李元以为卫生间里还有个独立的房间作为浴室。这个淋浴房之前没见过,应该是刚出现在这里的。有一瞬间,李元觉得淋浴房里有个人在冲澡,玻璃上有着雾气与水垢,冲澡的肉色身躯若隐若现,上方的花洒喷头喷洒着热腾腾的急速水花,白色的热气蒸腾而上,冲向天花板。
“欧——呜——”像是从某个深穴里传来的低吟再次响起。
李元原地跳了起来,心脏噗噗噗直跳。
他环顾四周,仍旧是白色的瓷砖、马桶、洗手池与淋浴房。此时淋浴房里没有人影、水花和雾气。淋浴房安安静静地站在墙角。刚才的一切如同幻觉。
李元鼓起勇气,左手拿着鱼刀走向淋浴房。
来到淋浴房前,李元右手拉开玻璃移门,淋浴房的白色亚克力地面干爽清洁,水龙头、水管和花洒也是锃亮的银色。李元一脚踩上亚克力地面,地面发出塑料一般的吱嘎声。他拉上玻璃移门,把鱼刀放在淋浴房地板边缘处,又把身上的棕色毛毯摘下来、脱掉黑色平角短裤,拿在手里打算放到外面的洗手池边沿,转念一想是不是衣服也得洗干净,那些“脏得很”的“小的”一定也能粘在衣服上。
所以李元将衣服放在淋浴房地上,卫生间里有些冷,他微微一哆嗦,把手放在水龙头开关上。
一旦拧开开关,一切就都开始了。无法暂停、无法重来。
他深吸一口气,呼出来,转动水龙头开关,头顶的水花喷洒下来。
水花刚一洒到脑袋上,卫生间门外传来两声“咚咚”!像是某种脚步声。
肯定是“不好的东西”!
李元赶紧闭上双眼,热腾腾的水流覆盖住他的眼睑、包裹着他的脸颊。
绝对不能睁眼!绝对不能睁眼!
一睁眼,那个东西就会一下子出现在面前,马上就完蛋!
想到这里,李元赶紧洗头。但他感觉头上流下来许多油乎乎的液体,掺杂着许多细小的颗粒杂质。热水一下就能将这些油乎乎的东西冲掉,但刚冲掉,头顶上又源源不断地汩汩冒出更多的油乎乎液体。
更糟糕的是,只要他加速用手搓洗头上的油腻液体,卫生间门外的脚步声也会加速。什么时候会破门而入,他完全没有把握。
随时都可能来到他的面前!
李元无助地搓洗头上源源不断的油腻液体,时不时放慢搓洗速度,侧耳倾听卫生间门外的脚步声。李元停止搓洗,脚步声消失了。
他又搓几下头,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李元能听出那脚步声中混杂着某种粘稠的蠕动声响。
就在头顶的油腻液体即将洗掉的时候,李元听见卫生间门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的心脏噗噗噗噗直跳,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闭眼站在在哗啦哗啦的热水中无法判断卫生间门是否已被撞开。也许此时卫生间早已门洞大开,而他仍在不知情地闭眼冲头。
他不敢睁眼,因为还有些油腻液体粘在鬓角有待完全冲净,也许他就要大功告成,马上便可睁眼,但如果此时睁眼,则前功尽弃,他也完蛋。
但李元又转念一想:也许,那个“不好的东西”早已破门而入,此时正静静地立在闭眼冲澡的他面前。
想到这里,李元加速搓洗鬓角的油腻液体,令他担心的事发生了——门外的脚步声却并未跟着加速。
难道门真的被撞开了?
难道只要一睁眼,那个东西就在面前?
热水仍旧哗啦啦地流着。他闭着眼,两手悬在鬓角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