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不着这个，给你。”处女座说道。
“什么？”李元睁大双眼。
“请给我一支烟。”处女座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瘦削的脸颊深陷着，他伸出干枯的手指。
李元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那白色烟盒和Zippo打火机，抖抖索索放在处女座摊开的手掌里。
“可你怎么办？”李元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处女座不慌忙说话，而是侧过脑袋，用手掌护着火苗，眯眼点燃了香烟。
咔叮——
刺啦刺啦——
巨大天井底部的那两座巨大鼓风机缓慢而沉重地转动着大到不可思议的扇叶。天井里时不时传来钢铁结构互相挤压发出的刺耳巨响：铛——嘎啦！
“你们赶紧走吧。”处女座朝天吐了口烟，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朝天空指去。
李元朝天空望去，天井开口处的天空正在逐渐变小。
“天井口正在关闭！”射手座女孩大叫起来。
除了处女座，所有人在一秒间陷入恐慌。
处女座叼着烟，一把抢过李元手里的背包，没等李元反应过来，他已将蝙蝠衣披在了李元背上。
接着，他麻利地为李元穿上蝙蝠衣、拉紧背带、扣上腰带、戴上护目镜和面罩。一缕长发垂在他干瘪的脑门上。他就像是荒岛上的鲁滨逊。
“没时间了，快走。”处女座说。
说着，抓住李元蝙蝠衣上的背带，一把将他提到扶栏上。
李元双脚慌乱地撑在扶栏上。
“站好！”处女座在他身后喊道。
李元好不容易掌握了平衡，双手张开，蹲在栏杆上。
处女座又迅速地为射手座女孩、白羊座、摩羯座穿好了蝙蝠衣。
现在，四个人穿着绿色蝙蝠衣蹲在栏杆上，背影像四只青蛙。
处女座又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着了，像是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欣赏着四人的背影，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觉得这一幕很滑稽。
“一个一个跳！从左往右！”他喊道。
射手座女孩蹲在最左边，依次是白羊座、摩羯座和李元。四人面面相觑，弄明白了顺序。射手座女孩朝栏杆下方几十米深处望去：两座巨大鼓风机缓慢地转动着扇叶，丝毫没有加速鼓风的意思。
射手座女孩两手紧抓栏杆，回头朝处女座喊着什么，但由于戴着面罩，她的声音很难听清。
处女座一边朝射手座女孩走去，一边把左手放在左耳边，做出努力想听清的动作。他走到射手座女孩身后，射手座女孩仍隔着面罩嚷嚷，处女座一把将她推下栏杆。
“呜呜呜呜——！”只听射手座女孩在面罩里模糊不清地闷声叫嚷，同时高速坠落。她绿色如同青蛙的身影完全没有张开四肢，而是蜷缩在一起。蹲在栏杆上的李元、白羊座和摩羯座吓得面色铁青。当然，隔着护目镜和面罩，谁也看不出谁的表情。
“呜呜——”
射手座女孩的叫嚷声越来越小，她的绿色身影也越来越小。即将砸在巨大的、缓慢转动的扇叶上。
忽然，巨大的扇叶变成了灰色的圆盘。李元、白羊座和摩羯座差点被强大的风力吹翻，紧紧抓着扶手。站在扶手内侧的处女座嘴里的香烟被吹飞，头发稀薄的脑门上那几根长发在风中疯狂飞舞。
“呜呜呜呜——！”射手座女孩的叫嚷声掠过众人面前。只见她像一只飞舞的青蛙迅速跃升到了井口。
李元朝天井下方望去，原来那两座巨大鼓风机在一瞬间加速，转速太快以至于看不清扇叶，而变成了两面巨大的银灰色圆饼。
大家抬头朝天井口望去，“绿色小青蛙”女孩仍旧悬浮在井口。
处女座将脑门上的头发抹到脑后，说：“糟糕，忘了告诉她怎么平移飞行了。”
此时，井口仍在缓缓地变小。井口的四面刀片一样的东西正以螺旋姿态互相靠近、闭合井口。
三个蹲在栏杆上的“青蛙”回头看处女座，处女座赶紧大声说：“大家上升到井口，拉一下右手‘翅膀’上的一根小气棒，蝙蝠衣会给你动力，让你向前飞行。飞出井口以后，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但是天井里鼓风机的声音太大，栏杆上的“青蛙”听不清处女座在喊什么。于是，处女座走到白羊座身边，拉起她的右手向大家示意：这里有一根小气棒。
三个人纷纷点头。
处女座右手扶着白羊座的背，轻拍三下，白羊座蹲在栏杆上严阵以待，等着处女座最后那一推。
但处女座优待了白羊座，没有用力推，而是顺势将她“引”了下去。白羊座发出闷闷的尖叫，快速坠下，没等三秒忽然如同火箭般蹿过众人面前，瞬间到达了井口。
可是处女座抬着头忽然慌了神：白羊座没准就要撞向悬浮在井口的射手座！
“转向！转向！”处女座徒劳地朝天空大喊。
只见井口处那只绿色青蛙（射手座）舞动着四肢，似乎在挣扎地逃离原位。
白羊座忽然侧转身子，向前飞离了井口。
下面的大家松了口气。只是射手座女孩仍在井口悬浮。此时的井口比刚开始小了一圈。
“我去把她顶开。”摩羯座说。
说完，他一跃而下，紧接着飞升到井口。
摩羯座打开双手，猛地拉下小气棒，一下子直立起来。下方的处女座和李元暗自惊叹。
直立起来的摩羯座晃晃悠悠地悬停在井口。离悬浮的射手座女孩大约隔了五米。
摩羯座大喊：“拉动你的小气棒！”
射手座女孩由于慌乱和巨大的气流声，无法听清摩羯座的声音。
摩羯座举起自己的右手示意，可他刚一举起右手，自身的气流就将他推向左侧并迅速撞向侧边的井壁。摩羯座慌乱起来，左手下意识挣扎起来，左右两边的气流胡乱地将往各个方向推进，让他在空中不停地翻滚、自转。紧接着他又撞向另一侧井壁，慌忙间将右手举起，在触壁最后一秒时将自己推离。
这回摩羯座两手的气流都保持在一个方向，可他正好朝着射手座女孩直勾勾地飞过去！
速度过快来不及反应，摩羯座在撞向女孩的最后一刻用尽全力，将两只手同时伸到胸前、朝向女孩的脸。女孩被摩羯座手里的气流推开，摩羯座则向后飞去。女孩的高度超过了井口，在上空像一根火柴棒打了几转。
此时，摩羯座向后飞去，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后脑勺直直地撞向井壁。他无法将双手转到身后，赶忙抬起双手，但由于蝙蝠衣的造型导致他无法伸直两条胳膊。于是勉强做了一个“Y”字形，双手上的气流与井底的巨大气流将他紧紧地按在了空中。但只要微微改变任何一个姿势，他随时都可能撞向四面的井壁。
这下子就变成了两人悬停在了井口。而井口正在闭合。如果关闭，射手座女孩会被关在井外，而摩羯座被关在井内。
留给李元的难度不减反增。
“看你了。你是最后的希望。”处女座大喊。乱发拍打着他干枯的面容。
李元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地看了眼井底巨大的鼓风机，没等处女座反应过来，李元一跃而下，又迅速攀升到井口。
来到井口的李元这才听到正在关闭井口的四个巨大“刀片”发出的金属轰鸣声。
这里热气乱窜，除了下方吹来的巨大上升气流之外，井口上方的空气、井口的四个巨大“刀片”的槽口里喷出来的热气、僵持在井口下方的摩羯座手里的气流把这逐渐缩小成十米半径的井口打造成了一个气流盛宴。隔着护目镜，李元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狂乱的气流。
一下子，他慌了神。
原本消失的恐慌忽然袭来。
他恐高！
下方是无尽深渊，周围是滚烫的“刀片”和热气流。
李元开始窒息。他无法平静地让自己呼吸。所有的一切扑面而来。他无法解决这些难题。
下方苦苦死撑的摩羯座，他头顶上方困在空中的射手座女孩，四面而来的“刀片”。他无能为力！
此时，悬停在井口的他开始思考：我为什么要救这两个人？这两人可是争抢了蝙蝠衣、自顾自地想要逃命的啊！对，只要我自己逃出来就行了！对，此时的我也只能拯救自己了！
想到这里，李元双手朝下，翅膀上的两条气流将他砰地推出逐渐变小的井口，他跃升到了井外。刺眼的阳光迷住双眼。他在空中转身，面朝下对着井口。射手座女孩在他下方，慢慢变小的井口此时变得黑黢黢的，已看不清井里的摩羯座，更别谈井深处的处女座了。
他放眼四望，银色的“刀片”正在互相靠拢。井口周围是绿色的草坪。
原来井口藏在一座山坡上。草坪四周围绕着绿色的树林，远处的山间闪过一道湖光，明媚的阳光照亮了远处山头的雪顶。
他要将这一切带给大家。
一个念头冲进李元的胸口。
忽然，他的双手朝向身后，蝙蝠衣的气流将他重新推向黑黢黢的井口。
他掠过射手座女孩，径直冲进天井。
他掠过井口下方苦苦死撑的摩羯座，径直往更深处冲去。
井里已经变得很暗，阳光无法照进来。
井底巨大的气流让他无法再加速。他将小气棒拉到最大，可蝙蝠衣的气流动力无法与井底巨大的鼓风机气流相抗衡。
他模仿摩羯座，努力向上抬起两条胳膊，做出“Y”字形。可与摩羯座不同的是，由于他侧着身子，蝙蝠衣的气流将他推到了井壁。
李元重重地撞在井壁上。
他觉得头晕眼花，两二轰鸣。但他仍旧保持着“Y”字形。蝙蝠衣的气流开始将他顺着井壁向下推去。
他仍在不停地伸直胳膊。
卡擦一声，两条胳膊处的衣服被撕开了小口子，两条胳膊终于能够举起来了，这回他的身体成了“1”字形。
嗖！
李元擦着井壁迅速下坠。他的背脊和屁股变得滚烫，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冒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他大叫着用尽全力。
坐在栏杆边的处女座抬起头，看到迎面冲来的李元。
处女座刚一捂住脸，李元便砸在了栈道上。
处女座赶紧爬起来，扶起李元。
“你怎么回来了？”处女座摇晃着李元，大喊。
李元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隔着护目镜死死盯着处女座，大喊：“跟我走！”
说着，李元的身体忽地站起来，他的嗓门变得浑厚，他一把抓住处女座，将他抱在怀里。
“没办法，只能这个姿势，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忍耐一下！”李元隔着面罩大喊。突如其来的勇气使他竟能在紧要关头开起玩笑。
处女座噗嗤一笑。
“我们走！”李元大喊。说着，抱着处女座向下跳去。
接着两人迅速向上飞去。李元静静抱着处女座，以站立的姿势向上飞去，就像一颗炮弹，
此时井口即将完全闭合。快飞到井口时，李元看到仍旧保持着“Y”字形的摩羯座。
李元微微前倾，气流带着他和处女座迅速飞向摩羯座。
即将撞向摩羯座时，李元迅速将身体后仰，张开双腿，弯曲双膝，改变了飞行方向，带着处女座迅速往即将消失的井口飞去。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小的光明。
他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
他的双腿越来越沉，弯曲的膝盖已达到极限。
冲出去！
四面“刀片”从四面扑来，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声，冒着滚烫的热气。
阳光洒在李元的的护目镜上，再次迷住了他的双眼。
他感觉自己在空中翻滚。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飞出了天井，面朝井口。沉重的双腿达到了极限，膝盖已经快要崩裂。膝盖间夹着的是摩羯座。
他将身体前倾，朝着井口外围的绿草坪飞去，掠过草坪时，他将膝盖伸直，摩羯座顺势飞了出去，摔在草坪上滚了几圈。
同时，他将怀里的处女座推了出去，处女座抱着头在草坪上翻滚了几圈停下。
李元即将撞向树林，他赶紧伸出双手打开气流，让自己升起来。
他朝下看到已经落在井口“刀片”上的射手座女孩，而已经将井口闭合的“刀片”继续螺旋着，开始互相层叠起来。不知所以的射手座女孩正躺在上面！
李元俯冲向井口，撞在“刀面”上，扶起射手座女孩，说：“抱紧我！”
射手座女孩本能地抱紧李元，李元张开双臂，气流喷起，两人以站立姿势起飞。
四只脚刚离开“刀面”，另一片“刀片”袭来，刀刃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发出巨大的金属声：“叮嗡——”
李元改变气流方向，带着射手座女孩落在了草坪上。
他仰面躺着。蓝天当头，绿草茵茵，远处的树林在风中摇曳，射手座女孩仍旧死死抱着他的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