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儿吵醒了左秋研,他一睁眼,发现身旁的吴姝已经不见了,他努力地扭着头用眼睛一遍遍地扫过房间,却找不到吴姝的身影。李家的女仆正在把热腾腾的早餐摆到桌子上,那是两碗淡淡的热粥。
“左道长,你醒了,饿坏了吧。刚刚吴姑娘出去拿伤药了,你要是饿的话,我就先喂你喝粥。”女仆冲左秋研微微一笑,笑容里透着丝丝憨厚。她身上穿着麻布衣服,衣服旧的发黄,还打着几个补丁,跟之前慕容富家的女仆简直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左秋研突然想到吴姝之前好像喜欢玩偶,恰好自己之前穿的衣服里面有个钥匙扣,挂了一个小小的颜团子玩偶,他想着吴姝一定会喜欢的,便打发这个女仆去拿。等到女仆回来的时候,吴姝还没有回来,他就拿了玩偶,偷偷的塞到自己怀里,心里想着吴姝见到玩偶的笑容,乐开了花。
吴姝拿了药回来,看着桌子上的粥,抱怨了一句:“秋研哥哥,这粥也太淡了吧,堂堂潭州知府,居然就给我们喝这个。”左秋研看着她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着,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眼睛也笑成了月牙。
“姝儿,你看这是什么。”左秋研把玩偶从怀里掏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吴姝看着玩偶,突然就愣住了,她的眼泪汩汩的从眼眶涌出,一边转过头,一边用衣袖擦着自己的泪水。
“姝儿,你怎么了,是不喜欢吗?”左秋研本来以为她应该会很高兴,没想到她居然哭了起来。
“没有,我,我很喜欢。”姝儿说着转过身来拿走了玩偶,看了看,说:“秋研哥哥,这布偶做的真好看,布料摸起来好舒服。”
“姝儿,这个布偶,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团子。”
“团子,是团团圆圆的意思吗?”吴姝眼泪汪汪地捏着颜团子的小肥脸。
“是吧,我们俩在一起就是团团圆圆。”
……
这天晚上,十分的闷热,可左秋研还是像昨天一样昏昏欲睡,吴姝躺在他旁边,不知道为何,一直在偷偷的哭泣,眼泪打湿了被子却浑然不知,左秋研发觉了想安慰时,他的眼皮却不自主的沉了下去。他想这应该是受重伤之后的正常反应,便也没有多想。半夜时,左秋研背上的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打湿了背上的伤口,带着盐分的汗水不断的刺激着伤口。他是现代人,不像吴姝她们那样习惯了在睡觉的时候还穿的较为齐整,所以出的汗额外多。他醒了,月光轻轻透过窗打在他的身上,他本来打算叫醒吴姝帮他擦干伤口上的汗水,结果扭头一看,却发现吴姝不见了。
“姝儿,不会真的是奸细吧!”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遍遍的浮现。“不会的,她应该是出去上厕所了,或者热得受不了,出去晃晃。”其实,就算吴姝是奸细,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喜欢吴姝,还是会选择跟吴姝站在一块,就算,吴姝对他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就算这是一场梦,他也不愿错过这次机会。现在他担心的不是吴姝是否是奸细,而且害怕吴姝落在李芾手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左秋研虽然不能触摸到时间的流动,但却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
突然,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又匆匆被人合上。外面突然多了几分亮光,好像是火把的黄色光芒。他的心开始怦怦乱跳,霎那间,他感觉到外面很不对劲。他努力想从床上爬起来,可一动背上的伤口就被撕裂了,鲜血又从伤口裂开的地方汩汩流出。他忍住背上的疼痛,站起身来,连鞋也没穿。
他打开了门,对面房子的屋檐下吴姝和一个下人打扮的男人被一群拿着火把的人团团围住。那群人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望见了他,吆喝了一声,他便跟吴姝他们一样被绑了起来。
“这,这是干什么?”左秋研一时有些懵逼,脑子里挂满了问号。
“道长,小生徐长焦,尹大人的学生。刚刚府中仆人巡夜,看见吴姑娘在后院围墙的狗洞旁边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那仆人便偷偷叫了人到围墙外面去瞧,正好发现了这人。”说着,徐长焦拿手指着那个男人,还踢了一脚。
“那徐先生,你绑我干什么?”
“我听说吴姑娘是你的人,她偷偷与人接头,感觉到不对便往你房间这边跑,小生不得不怀疑你啊。”那书生说着,盯了左秋研一眼,嘴角泛起浅浅的阴笑,转头跟下人们说:“带走,锁到柴房去。”
夜深了,柴房里,左秋研失落的靠在柴堆上,吴姝坐在地板上,离他远远的,闭着眼睛,假装在打着盹儿。四周的蝉儿凄凄切切的鸣叫着,青蛙也不时的“呱”上几声。
“姝儿,你不是奸细吧!是他们误会了对吧。”左秋研心里明明早就知道,之前,他的猜测都是对的,吴姝可能就是奸细。但,其实,他放不下的是一段感情,处了这么多天,日日夜夜相伴在一起,他早就对吴姝产生了一种依赖。虽然,他知道自己背上的伤跟她脱不了干系,自己被关也是拜她所赐。可是他还是喜欢吴姝,还是希望存在一种峰回路转的可能。
“猪老壳道士,你到现在还相信她呢,你特么的不知道你背上那刀就是她害的啊!”吴姝仍旧假装打盹,一言不发,旁边的那个男人却忍不住开口了。
“那,兄弟,有人会来救你们吗?”左秋研心中突然开始担心起吴姝的安危,他知道在李大人这儿,自己可能没事,但吴姝就不一定了。
“救,没人来救我们的,倒是有人来杀我们的。”男子说着说着,眼神暗淡了下来。
“兄弟,你是说,有人会赶在明天李大人审你们自己灭口。”左秋研听了他的话,转念一想,便想明白了,估计吴姝可能只是被背后某个BOSS利用,用来打入李府做个中间人可能李府里面还有更高一级的奸细。
“不可能的,会有人来救我的,老爷答应我的。”听到男子和左秋研的话,吴姝突然睁开眼说道。
“阿寒,你以为跟老爷睡了几晚上,老爷就会对你有感情吗!别想了,我们这次死定了,你就等着吧。”男子冲着吴姝说道,语气严肃中带着十足的绝望。
“不会的,老爷会来救我的,老爷神通广大,他答应过我,如果我被抓了会找人救我出去的。”
阿寒(吴姝)心中动摇了,但口中仍喃喃自语。
“那你就等着吧!”男子仍旧是那句话。
“阿寒,原来你叫阿寒。”左秋研怔住了,不敢再去看阿寒的脸,过了一小会儿,他又对男子说“兄弟,你能告诉我关于阿寒的事吗?”
“呵呵呵,你还是别听的好,至少在死前还能保留一点点好的想念。”男子说着,闭上了眼睛,说:“睡觉吧,道士兄弟,睡着了,就上路了。”
“兄弟,我只想死个明白,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你就把这事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吧,听完了,我也好安心上路,做个明白鬼。”
“唉,你真的要听,那我就告诉你吧。阿寒啊,本来是一个孤儿,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早早为了活命就去偷东西,一个不小心,偷到咱们柯老爷身上被老爷的下人当场抓住,柯少爷看阿寒长的好看,就带了回去。后来老爷死了,少爷便成了柯家的主子,他是个精明人,在家里养了一堆像阿寒这样的女娃,这些女娃都是穷怕了的,有奶便是娘,自然不舍得离开。少爷等她们长开了,就和她们上床,等到玩腻了呢,就送给那些做官的和一些玩的好的纨绔子弟。今年早些时候,少爷听说岳州被围,马上派人给鞑子将官送钱送粮,还答应给他们收集潭州的消息。后来少爷又买通了好几个尹谷尹大人身边的人,毕竟是花钱收买的,少爷不敢直接让他们给我们送消息,就又把阿寒送到兄弟你身边,让阿寒从他们那拿到消息,再悄悄传消息给我们。”
“你们少爷可真是厉害啊,还是真是一个十足的卖国贼。”左秋研心想这不就是个十足的渣男吗!而且还是个没有丝毫底线的渣男。他在心里对这个柯少爷暗自唾骂了几句,转念又问那男子:“兄弟,那你是怎么知道,知道你们少爷要杀人灭口的。”
“跟少爷的时候久了,从少爷才一丁点大的时候,我就跟着照拂少爷,也可以说是跟着少爷一起长大的。老爷靠着在外慈眉善目,在内心狠手辣的一套在潭州站稳了脚跟,少爷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跟老爷的日子久了,见到的多了,也就学了这一套,也就不把人当人了。”男子叹息了一声,又接着说:“昨夜,少爷安排我来交接,故意让我知晓我的妻子孩子都已经被他接过来了。我以为他是想吓我,让我有所忌惮,好让我按着他的计划来,没想到到了昨晚半夜,有一个我曾经相好的丫鬟偷偷敲我窗子,她告诉我,少爷压根就没想我活,不管事情败不败露,他都会弄死我,他接我妻子孩子过来,一来是让下人们都知道,他仅仅是要挟我,让我一心为他而已,想杀人灭口的人不是他,二来,是他早已垂涎于我的妻子……”
“不,少爷他不是这样的,你别胡说八道。”阿寒突然抬起头来吼了一句,粉颊横眉,脸上还挂着两行未干的泪水。
“对,柯少爷善良仁厚,兄弟你别胡说。”左秋研看着她这副模样,以为阿寒认为少爷救过她一命,又对她那么好,在阿寒心里,少爷就是她的爱豆,她的一切,便向男子使了个眼色。毕竟,为了某个人疯狂到不顾一切的事,左秋研也干过,还不止一次。所以在左秋研心里便认定阿寒和自己是同一类的可怜人,想安慰安慰阿寒。
可是,阿寒听完这句话时,眼泪顿时哗哗落下。其实,少爷的为人她也知道,少爷的心狠手辣,假模假样,残忍奸诈,她曾经都见识过。在她的心里,对少爷非没有一点爱意,有的,只是多年来积压的憎恨。她的眼泪,从来都是为左秋研和自己流的,在她心里的人,是左秋研。在山洞的那一个晚上,她引左秋研受伤,心里本来就满怀愧疚,知道左秋研怀疑自己时,反而内心是轻松的,但左秋研后来偏偏选择相信了她,选择愿意与她同生共死,更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忍着背上的伤痛,抓起身边的稻草为她驱赶身边的蚊子。她仍然记得那天晚上,左秋研在以为她睡着之后,口中呢喃着的话语,“宁愿去毁掉光芒,也不相信你是黑暗。”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是感受得到的,只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去伤害的那一份真心竟如此沉甸甸,在她看来,这一份真心,可能自己十辈子都无法偿还。可少爷接下来的计划偏偏是要让李大人以为他和顾家是一伙的,以为顾家与鞑子秘密往来,而自己头上顶着的还是通敌的名号,他爱上自己只会是害了他自己,于是她就想着去假装爱慕少爷,让他彻底死心,哪怕对自己少点关心也好,可是换来的却是他的善意。
“阿寒,你哭什么,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是在说反话讥讽你家少爷吧,我是真心觉得,你家少爷善良,要不是他收留你的话,你没饿死也冻死了。”左秋研边说着,边挪把身体挪向阿寒,由于是被五花大绑着的,移动起来很是废劲,背上的伤口也又渗出血来,居然把白色的内衫染出一条红红的血痕。
“秋研哥哥,你不要过来了。”阿寒还是忍不住,突然坐了起来,在左秋研离她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跃起过去倚住了他,轻轻的说:“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泪水湿透了左秋研的肩膀。此时,门外面传来洒水的声音,甚至有些看起来像是水的液体从门底下的缝里流了进来,沾湿了左秋研的右手。
“起火了,柯郁动手了,你们要成神仙眷侣了,”那男子一声惊呼。
“太好了,我们能死在一起了。”左秋研用手臂蹭掉阿寒脸颊上的泪水,可自己的泪水却也悄悄滑落了。
一股股烟雾从门缝里挤进来,瞬间包围了左秋研等人,火舌也从门下面的缝隙里钻了进来,靠近门口的木柴已经被引燃了。
“秋研哥哥,其实……”
“别说了,我知道。”阿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左秋研打断了。左秋研突然把手伸向那燃烧着的柴堆,马上他手上的衣服和绳子都被点着了,他双手废了废劲,把绳子给弄断了,又用手拿起一小段燃着的柴火,把脚上的绳子也烧断了,接着把那段燃着的柴火再扔向那男子,可那男子只是睁开眼看了一眼地上的柴火,又合上了眼睛。左秋研把阿寒抱到房间里火还未烧及的地方,叫她用哭湿的衣衫捂住口鼻,又匆匆赶到门边,用脚试图把燃着的木门踢开,他拼命的踹着门,明明已经烧得乌黑的门却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眼看着屋里顶上的大梁都烧了起来,一堆堆柴火瞬间爆燃,大火很快就要扑到阿寒的身上了,可是门就是踹不开。他绝望了,用脚踹,用身子撞,自己都快被烫成了熟龙虾,可门就是不开。房间里的烟雾越来越呛人了,他用袖袍捂住口鼻,跑回了阿寒身边,紧紧抱住了阿寒,把她遮在身体底下,为她挡住烈焰。
四周的知了仍然凄凄切切地叫着,时间一分一秒,如岩浆一样流动着,烟雾和火焰笼罩着左秋研和阿寒。远处渐渐传来人们嘈杂的叫声,左秋研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人们泼洒水的声音,突然“嘭”的一声,门被人撞开,有人冲了进来,像拎鸡崽一样一手一个拎起了左秋研和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