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瑾洋！”我听到自己愤恨的声线在颤抖，“这般诛心之言，你是不想活了么！”
白袍男子轻轻嗤笑，他弯唇抬眼看我，冷冷笑道：“娘娘听见了事实，开始害怕了吗？”
“我不是！”
他并不回答，只是倨傲的看着我，神情冷漠，似乎是要穿透了我，像是看个笑话，亦或是一场梨园戏曲。
我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得冷冷一哼，抬步要走。
可那一转身，我却是像被人定住了穴位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微风吹拂，撩起我的袍角，冬日里的风都学不会温柔，使锦衣轩所制的袍子有了褶皱，没有方才那样好看了。
我看着远处不知何时就已经立在那里的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影，一时失语。
“皇后。”
国君出声唤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亦看着他，我太想从他的眼里看到坚决了，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甚至，他眼中还有一闪而过的怜悯。
他怜悯我什么呢？
连这个男人都在笑我的不自量力，自欺欺人吗？
我忽然很想哭。
可我记着心里最后的那一点骄傲，用教习嬷嬷教导的最端庄的姿态朝他屈膝，以一种谦卑的方式，连我自己都觉得变扭。
我低头唤他：“臣妾拜见圣上。”
我看见那双明黄色的靴子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我面前，随着那一声步履停顿的声响，我的心口猛地一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停在我面前，随机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起来吧。”
我没有接他的手，只是自顾自的起身。
国君的手在空中一愣，然后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我站在他身侧，他微微笑着同许瑾洋说话。
我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不知是谁，也没有抬头去看。
国君没有和许瑾洋追究私来禁地的过错，微微一笑说着国事。
我没心思听，也没注意到许瑾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风忽然大了，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接着一件温暖的披风落在我身上，我没有多想，侧身错开，接着道：“臣妾惶恐。”
“呵。”他轻启薄唇：“谢阿鸾，你也会惶恐吗？”
国君很少叫我的名讳，我心知自己犯了他的逆鳞，一言不发的屈膝跪下。
可我的膝盖还没来得及弯下，一只手掌盛住了我的膝盖。
我抬头看他，对上了那双温暖的眼睛。一双泉水般纯净的眼睛里，含着柔和的光亮，清水似的凤眼，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人，此刻却有说不出的明澈，甚至目光深处，都有了些柔情。
“阿鸾，你别逼我。”
逼我？
我何时逼他了呢？明明是他一直对我步步紧逼的。
“你信他说的话么？”
我闻言，直起身子，微微冷笑，目光冷冽：“不信。”
“圣上。臣妾说自己不信，你信吗？”
许瑾洋说的，是事实。是我们都认同，也无法辩驳的事实。
“阿鸾啊……”他轻轻叫我的名字，他说：“你知道吗，其实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表现出来，你若是让旁人都看出了，那便不是爱她，是害她了。你这样做，却都只会将她置于风间浪口上罢了。”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却知道，喜欢一个人，不会使她绝望。
圣上又何必再自欺欺人了呢？
我垂眸看他，这人当真生的俊朗，芝兰玉树，眉眼清隽，忽然让我想起了丫头们私下议论时说的那句“若非圣上生的俊美，又怎会让前朝帝姬神魂颠倒，以至于在大婚之日覆了国呢。”我不知道自己这种绝望的情绪从何而来，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替帝姬伤心，亦或是替自己这位笼中鸟伤心。
我终究还是被这深宫锁住了。
我回不去谢家了，也回不去闺中的那段快乐的日子了。
正如帝姬所说，那个位置太冷了，他们都说高处不胜寒，待久了也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到那时，就没力气爱人了。
我曾经无数次仿徨我的丈夫是一个怎样的男子，或如父亲严厉中带着温暖，或如兄长风光霁月，再或如传说中的陵川公子才华斐然，可如今，他不过只是一个皇帝罢了。他心怀天下，却容不了一个女子。容不下痴恋他的帝姬，容不下这群嫔御，同样的，也容不下我。
“圣上。”他的大内侍在他身边唤他，或许是国事吃紧，不然大内侍南阿星也是不会在这种对峙的气氛中开口的。
国君不语，他似乎是在等我妥协。
南阿星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我叹了一口气，道“回宫吧。”
南阿星松了一口气，国君作势伸手要牵我手，我侧身错开，自顾自的往车驾边走去。
国君独自出门，只带了一架轿撵，我又穿着便服，让人瞧见不方便，均衡之下，上了他的轿子。
瞿翊普一上轿，外面人忙放下帘子，收起脚凳驱车。
我们并排坐着，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于是就这样安静着。
气氛太尴尬，他终于说话：“你怎么与许瑾洋识得的？”
我最烦旁人无缘无故的质问，此刻更是没好气的回答：“不劳圣上忧心，臣妾自知分寸，不会丢了皇家颜面。”
“阿鸾！许瑾洋是什么好人！你若是知道分寸，又怎会和他去宫里的禁地？”
“是臣妾做主带他去的，与许公子无干，圣上若要怪罪，尽管责罚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忽然站了起来。
我吓了一大跳，抬头看他，终究是冷笑道：“那圣上是什么意思呢？无非不就是怪臣妾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么？归珝陵……真是好听啊……这样一个好姑娘，不知她死时，您有没有一点点的伤心呢……”
还未说完，我忽然被人堵住嘴，只能发出“唔”的声音。
温软的嘴唇相碰，我终究是闭上了眼，贪婪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暖。
“我的傻姑娘……你是得有多爱我，才会同一个死去三年的女子吃味……”他拥我入怀，在我耳边说出的低语让我险些泪水决堤。
是了，我是得有多爱他，才能在他对我笑时忍住不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