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再多说也不过无益,遂闭上了嘴,歪头想事情。
许瑾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并不清楚,许家人是个什么态度我也不知道。倒不是我笨,只是懒得去打听和窥探人心,事实上很多事从表面便能看到暗地的波澜,我平安无虞长到这么大也不是全靠运气。
只是,这块玉暗藏着什么玄机,许瑾洋又想表达什么,我们素不相识,他又为什么要帮我。
我伸手在袖子里摩挲着袖边的花纹图案,心里却还在想着瑾芮。
自从瑾芮“遇喜”,我已经太久没见过她,也不清楚她如今的状况,说来好笑,遇见这种事,我竟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谢嬷嬷,而是要找瑾芮商量。
我叹了一口气,再好吃的东西也味同嚼蜡,吃不下了。
秋和这时归来,瞧我面前盘子里还有剩余的虾,让人将盘子撤了,又缠我去后殿更衣净手,重新梳了凌云簪。
秋和聪明,有些东西尚宫局的嬷嬷教一遍就能记住,就例如这发髻。
秋和满意于自己的杰作,不甘心只自己瞧见,便又问我:“娘娘觉得这好看吗?”
我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忍心打断,便笑着欣赏,说道:“好看的紧,我自然是极喜欢的。”
秋和很高兴,又在首饰盒挑着头面和步摇。
我垂眸看去,说:“宫里匠人的事须得尽快安排进来了,省的明年去行宫消夏却也依旧见不到人。”
秋和答着是,将一副血玉色衔寿果玛瑙耳环为我戴上。
我盯着铜镜里的人看,明眸皓齿,娇憨动人,杏眼微红,不须胭脂面色红润,便有微醺之状,怎么瞧也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儿。
这便是我,谢阿鸾。
谢家外室女,而今的皇后。
虽不是绝色倾城,但也不会是俗物。这样一个女人,为什么没有人爱她?
“秋和。”我轻声唤她,目光不离铜镜里的自己,“秋和。”
“娘娘。”秋和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我,“您醉了,奴扶您回宫歇息吧。”
我摇摇头,说“我想回家。”
秋和一愣,转而笑:“娘娘在说什么呢?皇宫就是您的家啊!”
“不是。”我执拗的摇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西北的谢府。”
我太想家了。
我想离开这座冰冷的牢笼,我想过回无忧无虑的谢家女儿日子。
秋和不说话,她看着冰冷质地并不澄澈的铜镜中自己的脸,自嘲而又疏离的笑道:“秋和从小离家,刚进宫时尚宫嬷嬷就说‘在这宫里,有很多是想不得的。例如贵人,例如出宫。你越想,便越是得不到。’秋和于是从那时起便不再想着出宫,时间久了,奴婢甚至都不记得家是什么了。或许于我而言,家便是有口热饭吃,能活下来不被人欺辱罢了。娘娘,您能说说,家是什么样子吗?”
“温暖,还有眷恋。”我说着:“兄弟间的兄友弟恭,姊妹孝悌,父母恩爱,若能再得一良人能撑伞等我归,留灯与我同,那再好不过了。”
“娘娘寻到那个良人了吗?”
我没回答,却用行动表现了行为,我落下两行清泪,无声的打湿妆容,胭脂于是在泪水中晕开,荡成惊艳绝伦的绯红色,像镀上一层酒意,女萝未迷人眼,却醉人心。
秋和不语,却上来为我拭泪,扶我回宫。
圣上接连三日宿在黎婕妤的永寿宫,接连不断的赏赐入了永寿宫,极显恩宠。
宫人向来奉承见风使舵,巴结永寿宫的也不在少数,不过黎拂衣似乎很聪明,不仅不接受,还派人打发了。
陈昭仪开始还会来抱怨内务府给她的份例不如黎婕妤,我做了几次和事佬,将自己的份例给了她,后来索性也不管了,任由她去闹,倒是圣上口谕斥责她有失体统,闭门思过。大约是自觉没趣,陈昭仪闹了几次也慢慢平息了,宫里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一日夜里,我正坐在贵妃榻上翻着腊月的账目,忽听窗门在动,本以为是风,正要起身去关,窗门被打开,窜进来一个黑色身影。
我险些惊叫出声,那人上前捂住我嘴,四目相对,我被压在墙上,我们靠的极近,我甚至听见了这人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快过一声。
我看清来人立刻便要推他起来,他忽然将脸凑了上来,似乎我的唇角被他触碰,轻柔的让我差点红了脸。
我愣愣的看他,睁大了眼睛似乎是要把他看个清清楚楚。
他亦看着我,眼睛干净的不掺丝毫杂质,那眼里只有我……
“皇后娘娘。”他起身,后退几步保持了距离后朝我行了个恭敬的礼,眼睛里没有刚才的东西:“多有得罪。”
我冷哼,反正得罪也得罪过了,如今还不是任由你说了?
我不语,拍了拍袖子上莫须有的灰尘,才抬眸看他。
许瑾洋身穿黑色劲装,墨发高高束起,腊月也只披了一件纯黑色狐皮大貂。他薄唇微抿,神色冷峻,气质超然,与往日那个矜贵的书生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后宫禁地,岂是你能来的!”我怒斥道。
他语气抱歉,却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臣虽有僭越之举,可来都来了,还请娘娘莫要派人驱驰才好。”
我失笑,不明白他这种不要脸的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明明也是个清贵世家子出生,父母皆文儒,还做过太子伴读,按理来说应当是极知书识礼,气质里还有一种高傲才对,如今这样的纨绔子弟口吻说话又是打哪儿学的?
我又后退半步保持距离后,才温婉笑道“无妨的。公子何事,需夜中暗访内宫?”
我话中并无斥责之意,他了然,舒展眉眼后笑道:“娘娘,臣想问问,您是哪门子的谢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