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羲二十一年夏,匈奴新王继位,前来容朝觐见,结秦晋之好。
十一终于放了帝姬出去,不过皇后也病了,帝姬还要去照顾皇后,没有心思去帮十一应付朝堂上那群不满的老臣。
瑾芮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给帝姬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有人在酒楼瞧见了三皇子。
帝姬其实一直在暗中寻找三皇子,不过一直没找到,听到瑾芮说这消息也高兴,瑾芮还说,她们一同出宫去见三皇子。
瑾芮不知道对十一说了什么,十一就爽快的答应了。
帝姬出宫少,换了身利落的劲装就一直与瑾芮在酒楼的二楼等着。
等了几个时辰依旧不见人,帝姬心绪不宁,更加没了耐心,就说要回去。
瑾芮安慰她:“帝姬不妨再等等?或许一会儿就能见到三皇子了。”
帝姬摇头,就起身要走。
瑾芮忙拉她,慌乱之下扯下了帝姬腰上的禁步,接着听见清脆的声响,禁步从二楼落到了楼下。
“许瑾芮!”帝姬怒斥道。
那禁步上挂着的是世子送她的玉佩,尾部的穗子也是她亲手编的。
帝姬靠在围栏上向楼下看去,似乎是一个人接住了她的玉佩。
那人也昂起头来看她,目光碰撞之下,帝姬微微一愣。
男人身姿挺拔,芝兰玉树,面容俊美,仿佛画中的人物,眉眼深邃,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神秘感,他穿着绿色的袍子,朝她微微含笑颔首。
那人朝楼上走,帝姬也忙向下走去。
“帝姬名动天下,世子配不上您。”瑾芮突兀的在她身后说着。
帝姬一愣,回头看她。
瑾芮目光冰冷,完全不像平常那般的温柔小意,她微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她的眼睛似乎是带了秋水般,似笑非笑的模样十分动人,然而目光深处却令人发冷,这样一双眼睛,怕是外表再温柔,内心也如寒冰无法入侵。
帝姬向来对什么事都有十二分的把握,有些事情单从表面上也能看出其中的暗流。例如这次。
男人已经走了上来,他手执禁步,还未来得及说话,胸口就被一尖锐物抵住。
他微微一愣,看着正拿着匕首抵着他的女子。
帝姬飞快的从他手上拿走了禁步,小声的说了声“多有得罪。”
男人失笑,女子面目稚气未脱,语气却沉稳,非但不惊慌还落落大方,这对他来说,倒是头一遭。
意外遇到的这个女子,个头不高,堪堪到他的脖前,面目不算动人美艳,顶多是个娇憨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站在那儿,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姑娘这是做什么?”他问。
他似乎是南方人,尾音微微上扬,京城话说的并不好。
帝姬不回答,只是绕着男子转了半圈,让自己背对着楼梯口,松了手飞快的跑了下去。
见帝姬不见人影,瑾芮忙唤出侍卫上前跟着,她朝男人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可汗,这便是我们的栖梧帝姬。”
费连剡没理会她,他对这些算计不感兴趣,只是捡起了地上遗落的匕首,小心的把玩着,若有若无的弯起了唇角。
瑾芮轻笑,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多留,施施然告辞。
事实上,帝姬并不知那人是谁,她恐此人要抓她,才拿了袖子里藏的短匕首脱身。
不过此行却看清了人心。
她最好的朋友,在算计她。
帝姬只觉得心里沉重,却不明白为什么和瑾芮的目的。
事实上,她与瑾芮自小一起长大,她没有同胞姐妹,与瑾芮最是要好。从开蒙学规矩礼乐诗书都是在一处的,甚至还要好到过了夜禁的时间依旧违宫规将瑾芮留在宫里。
这样牢固的感情,她不明白从哪里开始出了差错和偏转。
瑾芮从不关心政治夺嫡,所以她实在想不出来二人是从哪里开始生了间隙。
谢兰说:“瑾芮女公子心术不正,三皇子从前最是厌她的。”
谢兰说话总是带了客观的评价,在她眼里没有人是好的,过于冷静了是心机深沉,天真有余了是蠢。从前总有人说瑾芮未来是要给三皇子做新妇的,三皇子为此颇烦,所以极少与她碰面,这帝姬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并没有理会谢兰的抱怨。
后几日匈奴使臣进宫,十一特地让帝姬出席宴会。
帝姬已经很久没见到十一了,他个头更高了些,眼神也变得冰冷,有些在战场上杀伐的血腥。他穿着摄政王的玄色金丝蟒袍坐在小皇太孙的身边。袍子上的蟒蛇张大了嘴,十分凶悍。
帝姬没与十一打招呼,自顾自去了女眷席位。
小太孙才一岁多,实在太小,出来了一会就由内侍抱着他回宫了。
宴席上照旧吃吃喝喝,至少女眷这边还是一幅和平的样子。
帝姬这次没与瑾芮坐一块,怀思公主坐在她身边与旁边桌子上的平宁郡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帝姬皱了皱眉,借口说更衣就要离席,忽然有内侍过来宣旨“摄政王有令,请栖梧帝姬往前殿一聚。”
宴请群臣和使者的地方在前殿,帝姬不疑有他,略微整理衣服就前去。
席内一片安静,群臣都在等着这位名动天下的帝姬的到来。
他们朝她行礼:“帝姬万福。”
帝姬侧过身算是受了,招手让人起来,并不看坐在上首的十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间的男人。
是他!
十一扬声,“使臣,请将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费连剡缓声道:“可汗心悦容朝一人,愿以大阏之之礼,聘以幽州十三城,迎娶容朝栖梧帝姬。”
帝姬花容失色,再看十一一副很满意的样子,甚至是朝臣们也是极为满意,毕竟幽州十三城这样的诚意,不是谁都能拿的出来的。
帝姬转过身面对他,慢慢的扬声道:“多谢可汗厚爱。只是我容朝帝姬公主,从不与旁的女子共事一夫,请可汗收回成命。”
“这有何难!”男子笑道,“可汗乃是贺族人,贺族也是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请帝姬三思。”
他这样的诚意极好,可帝姬依旧不为之心动。她所在意的不是那些虚名,只是远在岭南的少年郎罢了。
帝姬还未来得及争辩,十一再次扬声道:“皇姐不必多言,我容朝向来也都是父母之命,待他日本王禀明父皇,匈奴诚意在此,相信父皇也不会拒绝的。”
他已经搬出了国君,帝姬却依旧不想放弃,厉声质问费连剡,“婚姻大事不可草率!贺族认定的夫妻就是一辈子,可汗与孤未曾相识,如何能偕老?”
“帝姬错了。因为,我就是可汗。”他笑意盈盈道。
帝姬盈盈拜倒,恼怒之意赫然凌于面上,她拜的方向不是摄政王,而是那个冰冷而空无一人的皇位。
她道:“孤有夫婿,他名瞿翊,乃属国世子。永羲十八年进京,孤心悦他,逾至今日,已近三年。如今夫婿尚在,又择偶另嫁,是不义。孤与世子情谊虽未呈于案上,但宫中无人不知。已有约定,他日归来,聘我为妻。此乃今上所应,随意悖逆,是不忠不孝。孤此生,惟瞿翊尔!如若再嫁,唯有一死谢罪。”
字字铿锵有力,君王即使不悦,也无法置喙。
盛怒之下,摄政王怒斥道:“天下岂无男子,欲与瞿翊同徙耶?”
帝姬不语,但她目光坚定,不容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