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下午3点半,牛昶昞和程璧光再次来到“松岛”舰,并向伊东佑亨提交了北洋舰队和刘公岛上海陆各军的官兵和洋员名册,其中包括刘公岛护军正营管带陆敦元、帮带田领庆、副营管带袁雨春、前营管带李春庭、后营管带余发恺等官弁40人及士兵2000人;北洋海军“靖远”舰管带叶祖珪、“来远”舰管带邱宝仁、“济远”舰管带林国祥、“平远”舰管带李和、“威远”舰管带林颖启、“康济”舰管带萨镇冰、“广丙”舰管带程璧光等官弁183人、海军学生30人及水手2800多人,合计5100多人。
另外,岛上的13名洋员,包括英国人马格禄、泰莱,美国人浩威,德国人瑞乃尔等人,也全都在名册之上。
由于伊东佑亨规定遣散的这些人必须由日军护送出岛,牛昶昞很不愿意,他恳求道:“昨晚回去和诸将领及外国人商议,他们都不愿意被贵军监护送出。鄙国军队极不遵守纪律,只怕途中发生意外之事,还请司令长官允许便宜行事。”
一个日本参谋官听后勃然大怒,立刻训斥道:“按照目前之状况,投降的士兵应当被作为战俘送到日本,现在我军特意将他们放回家乡,已经是十分宽厚。何况,将降兵送到战区之外,此乃是国际公法,何以要嗷嗷不休?”
牛道台一听是国际公法,便默不做声了。
伊东佑亨鼻子哼了一声,便问:“依你的意思,你想怎么做?”
牛道台慌忙道:“我等打算雇民船将丁军门等人的灵柩送往烟台,我们随同前往。”
伊东佑亨听后很是惊讶:“用民船运送丁提督的灵柩,未免荒唐!丁提督力战身败,如果他的遗体载于一叶之舟,实在为小官所不忍。”
随后,伊东佑亨沉思良久,说:“这样,你们不是还有艘练习舰‘康济’号吗?这艘军舰还给你们,用以载送丁提督的灵柩,你们海陆官兵及洋员也可以一起乘坐这船去烟台。不过,‘康济’舰上的武器必须拆卸掉,这样才能交付给你们。”
牛道台听后大喜,几乎就要给伊东佑亨鞠躬敬礼了!
之后,牛昶昞便与伊东佑亨共同签订了《威海降约》11条:
一、中西水陆文武各官,须开明职衔姓氏,西人须开明国名姓名,其文案书识及兵勇人等,但须开一总数,以便分别遣还中国。
二、中西水陆文武官员,须各立誓,现时不再预闻战事。
三、刘公岛一切器械应聚集一处,另开清折,注明何物在何处。岛中兵士,由珠岛日兵护送登岸;威海各东兵,自二月十四日(西历)五下钟起,至十五日午正止,陆续遣归。
四、牛道台代承交付兵舰、炮台之任,惟须于十五日正午以前,将舰中军器、台上炮位开一清帐,交入日舰,不可遗漏一件。
五、中国中西水陆各官弁,许于十五日正午以后,乘康济轮船,照第十款所载,开返华界。
六、中西各官之私物,凡可以移动者,悉许随带以去;惟军器则不论公私,必须交出,或日官欲加以搜查,亦无不可。
七、向居刘公岛华人,须劝令安分营生,不必畏惧逃窜。
八、日官之应登刘公岛收取各物者,自十六日九点钟为始,若伊东提督欲求其速,可先令兵船入湾内等待。现时中西各官仍可安居本船,俟至十六日九点钟为止,一律迁出;其在船之水师水手人等,愿由威海遵陆而归,可听其便,其送出之期,则与各兵一律从十五日正午为始。
九、凡有老稚妇女之流,欲离刘公岛者,可自乘中国海船,从十五日正午以后,任便迁去;但日本水师官弁可在门口稽查。
十、丁军门等各官灵柩,可从十六日正午为始,或迟至廿三日正午以前,任便登康济兵船离岛而去。
十一、此约既定,战事即属已毕,惟陆路若欲再战,日舰必仍开炮,此约即作废纸。
见伊东佑亨还算好说话,牛道台高兴之余,又试探道:“司令大人,鄙人还有一事相求。这位程军使管带的‘广丙’舰原属广东水师,只因去年演习之时同‘广甲’及‘广乙’舰调到北洋暂留。如今‘广甲’和‘广乙’舰已经沉坏,广东水师3舰只剩‘广丙’一舰而已。广东水师本不关今日之事,若沉坏其全舰,程军使回去后对两广总督难以交代。所以,还望司令大人开恩将此舰放回,哪怕像‘康济’一样收其兵器铳炮,我等也是感恩不尽。”
牛昶昞的要求,自然遭到伊东佑亨的斥责与拒绝。此事传开后,在日本一时被传为奇闻。
2月15日,天气突然再次变得极为恶劣,北风劲刮,波浪翻滚,日本联合舰队的各军舰就像树叶一样,在海面上摇荡不止。伊东佑亨见各舰把持不住,只得令舰队前往荣成湾避风,只留下吨位最大的“松岛”舰抛双锚停留在威海外海面,继续监视湾内的北洋舰队。
2月16日,天气稍微转好,日本舰队各军舰陆续从荣成湾开回,而中国渔民也开始乘坐自己的渔船离开刘公岛。每艘渔船离开前,日本鱼雷艇都要上前盘查,直至没有武器和公物后才予放行。当日,程璧光再次来到日本舰队,商议明日受降的具体事宜。当晚,日本舰队第一游击队的“浪速”和“高千穗”舰率鱼雷艇队封锁威海南北两口,直至天明。
2月17日上午8点半,日本联合舰队在旗舰“松岛”舰的率领下,本队的“千代田”“桥立”“严岛”和第一游击队的“吉野”“秋津洲”等舰紧随其后,第三、第四游击队殿后,各舰从百尺崖起航,排成单纵队阵形,从北口鱼贯而入威海湾。第一游击队的“高千穗”和“浪速”两舰在口门担任警戒,等其他各舰进入威海湾后抛锚后,这才随之进入。此时的日本军舰,均挂上了崭新的军旗;此时的日本水兵,都在甲板上欢呼雀跃。
在刘公岛铁码头附近,停泊着北洋舰队剩余的10艘舰艇,分别为“镇远”“济远”“平远”“广丙”4舰和“镇东”“镇西”“镇南”“镇北”“镇中”和“镇边”6艘炮艇。北洋舰队的各官兵也上了甲板,他们沉默地看着日本舰队从威海北口徐徐而入,默默地忍受着日本兵狂妄的叫嚣。
10时半,在伊东佑亨的命令下,日本各舰放下汽艇和舢板,派出日本军官和士兵,驶向中国军舰。日本人登上中国军舰后,立刻将舰上的黄龙旗徐徐降落。
这一刻,北洋舰队的很多官兵都满含热泪,无比凄凉。
唯一例外的是,“康济”舰仍旧挂着黄龙旗,因为这是留下来载送丁汝昌灵柩去烟台的。
中国官兵被送回岛上后,伊东佑亨下令旗舰“松岛”号奏起日本国歌《君之代》,随即原北洋舰队的各剩余舰艇和刘公岛上的各炮台也随之升起了日本旗。
在军乐声中,日本兵欣喜若狂,长呼短喝,直至声音嘶哑。他们在甲板上唱啊跳啊,不断挥舞着帽子,相互拥抱祝贺,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
在这种气氛感染下,伊东佑亨也很满意地巡视着这10艘新编入日本舰队的军舰。当时除了“镇远”舰已经严重受伤,“济远”“平远”“广丙”和其他6艘炮舰基本可以使用。这时,伊东佑亨又想起了“镇远”舰的姊妹舰“定远”舰,随后便令前往威海湾内各处巡视。
站在“松岛”舰高高的舰桥上面,伊东佑亨用望远镜搜寻着,陆续发现了其他被击沉的北洋舰队舰艇。看完之后,伊东佑亨颇为感慨。可以想象,战场上是何等的凄凉,曾经将“松岛”舰前主炮击飞的“定远”舰,已经静静地沉没在威海湾的南口附近,只剩下两根高高的桅杆还露在海面上,昔日高大的舰身已经完全没于水中。
“来远”舰是被鱼雷击中后沉没的,地点就在铁码头的东边。它就像是一个被倒扣的盆子,完全倾覆在海水里,只有涂成红色的舰底还时时出没于起伏的波浪之间。
练习舰“威远”号沉没在铁码头的西边,虽然还能看见烟囱和3根桅杆,但上甲板已经完全淹没在海水中。
运输舰“宝筏”号在刘公岛的浅滩沉没,还能看见的仅仅剩下顶上的桅杆。
沉没地点较远的是“靖远”舰,它孤独地沉没在日岛附近,上甲板已经全部被海水淹没,但还有一半的烟囱和桅杆露在水面上。让伊东佑亨吃惊的是,桅杆上挂着北洋舰队的黄龙旗,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依旧在迎风飘展,似乎北洋舰队这只巨龙依旧活着!
随后,伊东佑亨派人将岛上的洋员集中关押在军官俱乐部,一一进行审问。后来,除了美国人浩威之外,其他洋员均随“康济”舰返回烟台。
浩威曾经在日本神户被捕,这次被日本人再次捉住拘押。
日本兵登上刘公岛后,发现岛上的炮台、兵营和官方文件均已被破坏,他们并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北洋水师投降后,“镇远”舰被日军掳去后编入日本舰队,成为日本海军第一艘铁甲战列舰,参加过在神户举行的海军大校阅,服役日本海军17年,直至1912年4月被拆解出售。令人痛恨的是,“镇远”舰所遗铁锚、锚链被日本政府陈列于东京上野公园,以此羞辱中国人。直到日本在侵华战争中战败后,钟汉波将军在1947年以联络官身份赴日,用“二战”期间被日军掳去的中国商船“飞星”“隆顺”号接运“镇远”舰受尽屈辱的遗物回国,一雪甲午之耻。
至于“济远”舰,曾随日本海军参加了1904年的日俄战争,并于当年11月30日被俄水雷炸沉于洋头洼海域,距旅顺西海岸1.9海里,水深46米。
直到1986年和1988年,国家旅游局两次拨款300万元,用于“济远”舰打捞工程。威海市文物旅游部门委托烟台救捞局救捞工程队和江苏海洋工程公司探摸打捞,共出水前主炮、速射炮、主桅杆、主锚、绞车、吊艇架等文物计300余件,经保护处理,现陈列于山东威海刘公岛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供人们参观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