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7日的炮战打了一整天,是日军进攻刘公岛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天。但是,日本联合舰队还是不能够接近刘公岛,无法彻底消除北洋舰队的威胁。
伊东佑亨见硬攻难以拿下刘公岛,2月8日(正月十四)后只得采取围困战术,以消耗刘公岛和北洋舰队的战斗力量并促使其投降。当天上午,日本联合舰队开到威海卫口外,但却不像往常那样发炮进攻,而只是派少数几艘军舰巡航,而大部分的军舰都停在外海警戒,摆出一副要防止北洋舰队逃逸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那几艘巡航的日本军舰靠近刘公岛和日岛炮台,突然又发炮挑衅。刘公岛和港内的北洋舰队随即发炮还击,海面上再度充满了硝烟的气息。不过,这次日本军舰倒没有太靠近,只是间歇性地发炮,远不如前几天进攻得那么猛烈。只是日军控制的南岸陆路炮台,这天倒显得格外猖狂,大概是又修复了几门大炮。
这天,在“松岛”舰上的伊东佑亨很是悠然自得,他手里夹着雪茄,优哉游哉地看着手下的几艘军舰和刘公岛这边对攻。突然,伊东佑亨拿起手边的望远镜,朝着日岛方向看去。随后,伊东佑亨有点疑惑地对“松岛”舰的舰长海军大佐尾本知道说:“奇怪,今天敌方的日岛炮台怎么没有反应啊?”
尾本知道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只见日岛上静悄悄的,任由炮弹在岛上爆炸也不见人影,连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地阱炮也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尾本知道细想了想,随后笑容满面地对伊东佑亨说:“祝贺长官大人!想必这日岛炮台昨天已经被我们摧毁,丁汝昌已经放弃日岛了!”
伊东佑亨听后,又拿起望远镜看了半天,这才满意地呵呵一笑。随后,伊东佑亨令人挂起信号旗:“各舰专攻刘公岛,毋须顾及日岛!”
当天的炮战,由于北洋舰队放弃了日岛,丁汝昌只好亲率“靖远”舰前往南口,向日舰和南帮炮台发炮还击,以缓解刘公岛上的压力。好在这天日军无意猛攻,双方也就你来我往,虽然各有伤亡,但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如果说意外的话,那就是日本军舰将俘虏的鱼雷艇“福龙”号从北边拖回,一路上耀武扬威,还有意拖到刘公岛前的海面上来羞辱北洋舰队。
北洋舰队的水兵们看见后气得要命,丁汝昌也看见了,一下子被气得是脸色铁青,旁边的人半天都没敢和他说话。刘公岛炮台上的护兵也看见了,他们拼命向“福龙”号开炮,以此来消除自己的屈辱。日舰在猛烈的炮火之下,这才悻悻然地拖着“福龙”号走开了。
白天还算平静,晚上就不一样了。当天晚上,伊东佑亨召集舰队上的海军陆战队,命他们当晚前去破坏威海南口的拦坝,扩大缺口以便日本军舰能够进入威海湾。接到命令后,日本海军陆战队选派了一队负责安放水雷的士兵随同前往。出发之前,这些人在执行护卫任务的“高千穗”舰上开会,分派各自任务。
前去破坏南口拦坝的日军在晚上11点后乘坐“高千穗”舰、“吉野”
舰和“浪速”舰来到南帮海岸,随后各舰上放下总共4条快艇和4条舢板。
前去执行任务的日本兵拿着斧头、炸药上去后,由4条快艇将他们拉到拦坝附近。
这晚是农历的正月十四,月亮正圆,而且没有很快就下山,好在当晚浓云密布,海面上还有一层薄雾,周围看不太清楚,于是日军的8条小艇便沿着海岸悄悄地来到龙庙嘴炮台附近,准备实施作业。
带队的小队长小桥文三在最前面的快艇上,正要靠近拦坝附近时,他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艘炮艇一样的东西,慌得他急忙下令各艇停止前进,准备战斗!
但等了半天,前面那艘炮艇似乎没有动静,小桥文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命令士兵慢慢地靠上去。日本兵上去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北洋舰队的炮艇,不过是几天前因搁浅而丢弃的第二十二号日本鱼雷艇!原来是虚惊一场。
随后,小桥文三便指挥手下的士兵们赶紧在拦坝上安装炸药,准备爆破。各舢板的日本兵得令后,便小心翼翼地接近拦坝的钢索和木材,将炸药和起爆设备附着于上。这时,北洋舰队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向他们这个方向发射了几发炮弹。但随后在北口警戒的日本军舰也随之向刘公岛上发炮,以吸引岛上的注意,双方零零散散地对射了几次,也就各自歇手了。
凌晨1点,小桥文三等人已将炸药安装好,随后便撤离拦坝,回到护卫舰前,日本兵用电缆将炸药分别引爆。这次爆炸的威力很大,在“轰隆隆”的声音中,铁索被炸开,硕大的原木都被炸上了天,随后又掉在海面,溅起巨大的浪花。这一下,威海南口近400米的拦坝便被完全破坏了。
胆大的日本兵还想去拖回点栅栏做战利品,当他们接近的时候,刘公岛方向突然向这边猛烈地开炮,炮弹就落在日本舢板的旁边,把几个日本兵的衣服全部溅湿,吓得他们慌忙抱头鼠窜,逃回了军舰。
次日深夜,日军再次派出8条小艇,前往日岛附近破坏拦坝,但遭到刘公岛和北洋舰队的猛烈轰击,结果只破坏了一小段便匆忙撤回。但是,在日军的这两次行动后,威海南口已经是门户洞开,日本鱼雷艇进出威海湾便更加畅行无阻了。
破坏了威海南口的拦坝后,日本联合舰队于次日(2月9日,农历正月十五)再次发动海上进攻。和昨日不同的是,伊东佑亨这一次率领日本联合舰队的全部舰艇前来,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上午8点,日本第一游击队的“吉野”“高千穗”和“秋津洲”3艘军舰,加上日本本队的几艘军舰,在威海卫南口海面警戒,以防止北洋舰队冲出。
随后,日本第三游击队的“天龙”“大和”“武藏”“海门”和“葛城”5艘军舰驶近刘公岛的东泓炮台,开始发动猛烈的进攻。从规模上来看,这5艘军舰本算不上什么大军舰,它们的舰长不过60多米,上面也不过装备了几门170毫米或120毫米的克虏伯大炮,但由于北洋舰队的军舰如“镇远”“定远”舰等大都受伤或者搁浅,这几艘小军舰居然也能在这里耀武扬威,实在是令人气愤又无可奈何!
这5艘军舰虽然看起来猖狂,但毕竟威力不足,刘公岛上的东泓炮台、旗顶山炮台、南嘴炮台和迎门洞炮台,加上北洋舰队剩余舰艇的炮火,反倒把它们给压了下去。在一旁观战的日本第二游击队“扶桑”“比睿”“金刚”和“高雄”4艘铁甲舰看得不耐烦了,便发信号让第三游击队的军舰闪开,由它们来炮轰。
10点钟后,日本第二游击队的4舰上阵猛轰,而这时日本陆军又在南北岸炮台发炮助攻,刘公岛和北洋舰队这下麻烦了。最可恨的是,日本陆军往往使用霰弹,炮弹里的铁子乱飞,对士兵的杀伤很大。而南岸则有原海岸巨炮,时不时地发出爆破弹,严重威胁了刘公岛和北洋舰队。
眼见日军在南岸炮台越来越猖狂,而刘公岛炮台根本无法同时对付两个方向的来敌,于是丁汝昌便登上“靖远”舰,率领“平远”和几艘炮艇开到日岛附近,向日军控制的南岸炮台发炮还击。
“靖远”舰上的管带叶祖珪,一向为人厚道,很受士兵们的尊敬。
叶祖珪是福建人,他出生在一个塾师家庭,多年前,他和刘步蟾等人一起就读于福州船政学堂,后来又一起到英国留学并在英国海军里实习,回国后,便在“靖远”舰上做了管带。
这时,日本本队和第一游击队看到“靖远”等舰开到南口,便也赶了过来,与“靖远”等舰发炮进攻,做出一副要冲进南口的样子。这样,“靖远”等舰再次面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尽管如此,丁汝昌、叶祖珪和士兵们都没有任何退缩,他们依旧非常顽强地和日军拼死作战。
战至中午时分,日本两艘军舰被刘公岛上的炮台击伤退走,“靖远”
舰也一炮击中了南岸的鹿角嘴炮台,当场摧毁其中的一尊大炮。但尽管如此,日军在火力上依旧占据优势,靠和它们拼消耗,肯定不是办法。
这时,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靖远”舰奋力抗战的时候,鹿角嘴炮台突然射来一枚爆破弹,炮弹很精准地命中“靖远”的舰首,从左舷穿入后引发爆炸,随后弹头部分又再次穿过右舷而出。在巨大的爆炸声中,“靖远”号全舰震动,在前甲板上的炮手和水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有几个士兵当场便英勇殉国,残肢断臂甚至飞入海中。
被炸之后,“靖远”舰首大量进水,迅速下沉。正在舰上督战的丁汝昌忍不住悲呼:“天不佑我北洋舰队!”言罢,丁汝昌在悲痛中跃入海中。水兵们见状,急忙将丁汝昌拖上救生艇,但丁汝昌誓死不从,意在殉国。水兵们没办法,只得七手八脚把丁汝昌抬上汽艇逃生。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靖远号”便逐渐沉入海中,舰上的水兵们也大多落入冰冷的海水中,这时,“平远”舰急忙放下救生艇,赶过来抢救那些落水的弟兄。正手忙脚乱间,某水兵指着前面一个落水的人说:“那不是叶大人吗?”
水兵们抬头一看,那可不是?管带叶祖珪落入水中后,毫无求救的意思,反有殉舰之意。众人正要上前搭救时,“靖远”舰上的一条救生艇已经划到叶祖珪的身边,水兵们急忙拉住叶祖珪的肩膀往小艇上拖,谁知叶祖珪却执意甩开水手,一心求死。
丁汝昌见后,急忙让大家赶紧把小艇划过去,不管叶祖珪愿不愿意,先把他弄上来再说。在黄海大战中,“扬威”的管带林履中、“超勇”的管带黄建勋和“致远”的管带邓世昌,都是在舰沉后毅然蹈海而死。丁汝昌虽然也想殉国,但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部下、这么优秀的海军人才就此殒灭。毕竟,即使舰队没了,这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海军人才也不能一块殒灭啊!
叶祖珪被救上艇后,眼含泪水地看着自己管带多年的“靖远”舰渐渐沉入水中,一时泣不成声。丁汝昌见后,也只得好言宽慰。叶祖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衣兜里掏出一柄银制的茶匙反复端详,上面铸着“大清帝国海军——靖远”几个字。叶祖珪又扭头看了看沉没的“靖远”舰,痛苦地说:“就剩下这个了!”
第二天,由于担心日军将“靖远”拖走,丁汝昌又派程璧光率“广丙”舰向“靖远”舰发射鱼雷,将之彻底炸沉。被炸之后的“靖远”舰,只剩下一根桅杆还露在水面上,桅杆上还有一面尚未来得及摘下的北洋舰队黄龙旗,它依旧在风中迎风招展。
黄昏的烟云中,变成一副静态的图画。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海面上呈现着不祥的战前死寂。从西北方向急骤涌来大团的乌云,使威海的天空变得黑暗,萧萧冷雨,说来就来,开始是雨滴,旋即变成雨帘、雨幕,天空变成一片暴风雨的海洋,冰冷的雨水把一切东西都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