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洋开着他那心仪的车子——蓝色的途观向电力局推进。
刘真想抽烟,一想古洋不抽就将烟盒在手里把玩着,他问:“古洋,元旦怎么过的?”
“回我们老家一趟,你呢?”
“哪也没去,去电影院看了看《阿凡达》。原本以为杀戮就是生存之道,看了以后才觉得,我们的私欲是多么肮脏,为了一己私利破坏人家的家园,可气,可恨。”
古洋联想到电力局的野蛮行径,沿着刘真的话题说:“像电力局一样是吧?哈哈。”
刘真想到接下来与电力局领导的交锋和对峙也忐忑不安,他不是忌惮老冯的霸道,而是担心局面失去控制后与其短兵相接,那样他和古洋将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他忧心忡忡地说:“今年的开局不好啊,前天百度史无前例地被黑了,昨天海地发生了7.0级地震。”
“哈哈,杞人忧天,前者是积怨所致,后者是天灾人祸,不可避免。”古洋无所谓地说着。
“是啊,我有点多愁善感了。”
古洋拍着胸脯说:“师哥,我有一个感觉,我们要是精诚合作,可以天下无敌。”
“我也相信,就从电力局开始。”
二人的车子平稳地驶进了电力局,一位尖鼻猴腮的中年男子在院内踱步。古洋下车,此人热情地迎上来,伸出双手:“欢迎交通局的朋友,我是电力局办公室主任,姓马。”
刘真和古洋相识一笑,古洋介绍道:“我们都是在交通局听差的,这位是政策法规处的处长,我是人事处的副处长。怎么能劳驾马主任亲自相迎呢?”
“客气了,放下刘处长的电话,我就及时向局长汇报了,他执意让我欢迎二位。”老马扯着沙哑的嗓子说着,他回身指了指会客厅:“走吧,咱们会客厅里说话。”
电力局会客厅是一间装潢豪华的大房间,它的面积足有三间大学教室那么大,装潢风格是奢华的欧洲风,沙发、书柜、茶几,正是昂贵的达芬奇家具,桌面上错落有致地摆着几种台湾水果和只有在机场VIP才能见到的小吃。
马主任指了指桌面上的水果和小吃说:“别客气,二位处长。”他又招呼了一下服务员:“为二位领导服务好,看看二位喝点什么?”
古洋毫不犹豫地说:“水。”刘真也附和道:“我也是水。”刘真克制很久的烟瘾终于发作了,他点上烟,服务员飞快地将烟灰缸放置他面前。他点头致意,又对马主任说:“马主任,冯局长何时能从百忙之中抽身和我们面谈呢?”
“快了,快了,我再去催一催。”马主任草草地应付了几句,一溜烟地冲局长办公室走去。
马主任一催便是半个小时,二催又是一个小时十分钟,此时,他还居然还虚与委蛇地说:“快了,快了。”
古洋忍无可忍,气冲冲地走到马主任身边,轻视地问:“老冯呢?”
“开会去了。”马主任撒着谎,他实在为难,因为老冯是临时决定不与交通局接洽的,他只有尽力拖延着。
古洋哼了一声,眸子阴冷地盯着他。老马自知理亏,紧张着吞着口水。古洋从他脖子里喉结不停上下游走的表现便分析出他在撒谎,拉了拉马主任鼻梁上的眼镜说:“领导开会去了,你跑着应付老百姓来了,别忘了我们也是衙门口的。”
刘真看着古洋对马主任的蔑视,心里为他捏了把冷汗。古洋办事也有分寸,他知道办公室主任在官场上是没有血性的男子汉,他不会一跃而起的。
“走吧,下次再谈,古洋。”
古洋和刘真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电力局。
冯成钢听完马主任的汇报,怒不可遏地指着电话,气急败坏地说:“老马,给我接通那个黄毛小子的电话。”老马唯唯诺诺地一一照办,接通后,他将听筒递给冯成钢。
冯成钢用轻蔑地口吻说:“小刘。”
“哪位?”
“电力局冯成钢。你说你在北山这条路上才跑了几趟车啊,你就敢这么横冲直撞的?这不是交通局的大楼,别让你迷路了。”
刘真任他野蛮地叫嚣,冲古洋指了指,轻声说:“老冯。”古洋将车子靠在路边。刘真不急不躁地顺着他的话茬说:“我跑了几天车,我的车也是新的,总比老牛拉破车要好得多,您说呢冯局长?条件我们给电力局开出来了,您一直持回避、否认的态度,不利于解决问题吧?是您侄子有错在先,不是我们,这次是你不和我们交通局合作,理由就是你有私情。”
“刘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条件我们也已经说了,想让大部门保卫科的保安下岗,没门,不是电力局不允许是我冯成钢不愿意,你看着办吧。”冯成钢将电话摔在地上,他万万想不到刘真居然敢直面回应他的叫嚣,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他气得来回转圈,指着电话大骂:“反了他了,我非得扒了了他的皮,小王八蛋,气死我了。”
老马在旁边像个敬业的太监,不慌不忙地安慰着说:“局长,您息怒,息怒,为了这样的无名之辈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对,你说得对,老子这次一定让他看看我冯某人不是吃素的,从上面找人教训他。”冯成钢依然余怒未消,想报复刘真,使其臣服。
老马眼珠一转,煞有其事地说:“局长,要想在上面找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调查过刘真的背景了,他是闻中明一手提携起来的,您拿他开刀,不是给闻秘书长难堪吗?”
冯成钢点上一支烟,偷瞄了一下老马,知道他有诡计了,问道:“老马,你的意思是我忌惮闻秘书长的势力吗?我还告诉你,只要有理有据,我还怕教训不了这个臭小子。”
老马一脸坏笑地说:“不是,哪能呢,我是说不容易。您不是经常说直线走不成,可以走曲线吗?”他沉默少许,出了一个馊主意:“局长,让他先在内部寸步难行,这样不用我们动手,他们交通局内部的人就会将他拿下。”他故意停顿一下,对冯成钢察言观色,见老冯并无不悦,于是,他放心地接着说:“让下面对交通局停电,天天停,我们这边放出风去,就说刘真把我们电力局逼急了。这样,就算是上面问起来,我们不出头,让下面的人去说,就说是定期和不定期地检修电路。”
冯成钢盯着老马忽然奸笑起来,他走到老马身边,笑着说:“好,你去办吧。”
“好。”老马夹着文件刚要走。
冯成钢说道:“你赶紧去通知牛副局长,这段时间让他敦促着施工队加紧进度,我在宋市长那立下军令状了,要赶在年底前完工。”
“好的,我现在马上去。”
古洋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他指着手机:“怎么,老冯比拆迁办还横呢?”
刘真从刚才老冯的无理行为中醒过神来,他陷入了沉思。
古洋看着刘真严峻的表情,安慰着说:“师哥,想开点。老冯就是一位倚老卖老的老叟,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放厥词,你不理睬他,他就安静了,我们回头再通过侧面和电力局接触吧。”
刘真学会了老闻的沟通方式,他试问古洋:“古洋,倘若你和老冯面对面地较量,你会用什么招数呢?”
古洋浅浅一笑:“我最喜欢天龙八部里慕容复的招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刘真抬头看古洋,他的眼镜片闪光,隐隐露出一丝得意。他幽幽地说:“官场上就是强者的对话,不同情懦夫。”他虚心地说:“古洋,劳驾一下,尽快帮我从高电力局内部打听一下,眼下他们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们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古洋不知其解,悻悻地点了点头。同为官场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古洋和刘真用着不同方式对待这个复杂玄妙的世界,他们没有相同的价值观念和处事方式。古洋遇事,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刘真则是亦打亦合,目的是收复或者和平共处。他们也有相同点,那就是办事的决心。
古洋点点头:“没有问题,我尽快给你答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真一眼,话里有话地说:“看到老冯这样的干部,我不禁联想起法国旅行推广人的话,‘希望有一天,中国游客去巴黎,是为了参观卢浮宫,进行一次文化之旅,或是为了参加课程,学习如何制作巧克力,而不是一头扎进LV店里买包包。’”他对官场此种人的不文明行为从心里理解,但不认同,愿意接触,不愿深交。
刘真冲他竖起大拇指:“这是事实,这样的人存在一天,我们便只会买下国外的一流生产线,却永远买不到人家的设计和创造力。”
冯成钢对于刘真和电力局没有客气,没有虚头八脑地先礼后兵,而是直接使用了杀手锏:停电。他将交通局的电闸间断地拉起,最初三天上午下午各拉一次电闸,停电时间大约是两个小时。
交通局的人打电话反馈时,他们的口径居然空前地统一:检修。
第四天,电闸停一上午。交通局开始使用发电机蓄电,维持起码的部门运作。
第六天,电力局再出狠招,停全天,晚上来电,星期天来电。
刘真虽然忧心忡忡,可对于不可侵犯的电力局没有望而却步。让他揪心的是交通局内部人员的流言蜚语,最后演变成谩骂和语言攻击。
刘真悲壮地看了看发电机,心想:官场也是江湖,老冯既然下了挑战书,我刘真不得不应战了。
次日,刘真来到路政处,他想到了应对老冯的招数,他要对老冯打一套连环拳。他笑呵呵地推开处长办公室的木门,喊道:“叶大哥,你好啊。”
叶海抬眼一看是刘真,赶忙起身,热情地与他握手:“呵,刘真老弟,欢迎,欢迎。一年四季你不着我这的边,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啊,检查工作?”
“叶大哥,您说您是损我呢还是骂我呢?”刘真一身轻松地坐在沙发上,掏出香烟递给叶海。
叶海摆摆手,指着喉咙:“闹嗓子呢。”他为刘真冲上一杯茶,在独立座椅上坐下,上下打量着刘真:“精神气色挺好。”
刘真随口敷衍着:“瞎混。还是你们好啊,封疆大吏,自由自在啊。”他看了叶海一眼,直言道:“大哥,来找你帮个忙。”
叶海也未多想,翘起二郎腿,满脸堆笑地说:“说,有什么能为兄弟帮忙的。”
刘真微思着,心里想着怎么张口使叶海利用权力查扣电力局的运货车,毕竟这一举动触犯规定。他刚想张口说,办公室电话铃响起来,叶海站起来说:“抱歉啊,刘真,我这俗事太多了。”他拿起电话:“喂。”
“封吧,先封西古城的收费站,那边竣工后,才封藁城西那个收费站,这样不影响元旦和春节车辆的出行。好,好。”叶海放下电话,转到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两盒茶叶,对刘真说:“福建那边的大红袍,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给你一盒,另一盒是铁观音。”
刘真也毫不客气,接过茶叶看了两眼,说:“谢谢啊。”他放下茶叶,随口问道:“怎么西古城收费站又要修了?”
“唉,没办法,这两地临时规划到我们的辖区,投入大了担心批不下来,投入小又起不了什么作用。”
刘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凑了凑身子说:“大哥,你知道我今天找你干嘛来了吗?”
“不知道。”
刘真实话实说道:“是这样,你听说了吧,电力局把咱们交通局的电闸拉了……”
叶海憨憨一笑,抢先一步说:“更正,现在叫交通运输局,你继续。”
刘真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着心里的对策:“是这样,电力局新办公地址外观正装修呢,他们需要从曲阳那边运送大量的花岗岩。我查过了,每次去都是七辆大车,基本三天一个来回。我本来是想请你找路政的兄弟们在高速上查住他们,扣下来。”刘真故意停顿一下,看叶海有什么反应。
叶海满脸严肃,挠了挠头,如实地说:“老弟,查扣没有问题,但是,我最多能顶三天。电力局老冯在北山吃得很深,再说,他们现在的工程量很大,时间又很短,他们局是想在2010年3月前竣工呢。我只能托三天,把电话关三天。”
刘真冷笑几下,心里说:老狐狸,合着你们做事都为自己留着后路呢。不过,他转念一想也知道叶海已尽全力,刘真很清楚叶海不单单是给自己面子,也是给闻中明交代,因为自己和毕克俭、李儒山、叶海都曾经是闻中明领导下交通局的核心人物。
叶海不想让闻中明知道他对幕僚的求助袖手旁观,要知道,老闻倘若要向他动手拿下他的路政处处长那真是易如反掌。叶海了解老闻的为人,他知道老闻最不希望看见他们几个幕僚之间同室操戈。最让老闻引以为傲的正是这四个人组成的小圈子,因为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拉出来,都是来者能战,战者能胜,胜者不骄。
叶海看刘真思考很久不语,以为他不满意,他咬咬牙,继续更正着说:“最多四天,刘真。”
刘真哈哈一笑,拍着叶海大腿,狡猾地说:“大哥,误会了,我哪能让您为难呢。刚才你不是打电话要修西古城收费站吗?”
“是啊。”
刘真想到了一个计谋,既能不让叶海直面得罪电力局老冯,又能顺利地扣下电力局的大货车,他一五一十地说:“我去查电力局的那辆车的情况,等他们即将要下正定的高速路口时,你就派两个路政人员让他们走西古城收费站。这样一来就自然了,他们的车队只要一到,你让你的人在后面拉上警示标语:前方修路,他们就会出现楚霸王一样的窘境,前有吴江拦路,后面的栈道也封死了。你想,这样一来,谁最着急啊?”
叶海眯住小眼睛,笑着说:“坏,你小子真坏,怪不得当初毕克俭不是你的对手。”
刘真喝了几口茶,接着说:“修西古城收费站早一会晚一会又不是那么重要,再说,也在大哥的一亩三分地上,到时最着急的是老冯,不是我们。”
“好,我把西古城收费站的过路口都锁死,钥匙我给你,等他们找上门,我就说西古城收费站的站长休假呢。你说行吗?”
“行,谢谢了,叶大哥。”
“客气啥,老冯也太熊人了,还拉局里的电闸,听说家属院的闸也拉了。亏他想得出来,这么下作的手段也用,真是有辱身份。”
刘真点点头:“是啊,弄得局里怨声载道,好多人还都埋怨我呢,说我不该替毕克俭出头,一下得罪了电老虎。”他沉默一会,义愤填膺地说:“大哥,你说,儒山、您、克俭,还有我,咱们是什么关系,克俭受人欺负了,我不能袖手旁观吧。如果咱们都不伸手帮一把,闻局长看到这副凄凉的景象,不寒心吗?退一步讲,咱们如果选择忍气吞声,下次对付的可能就是你我。”刘真别有用心地说出了煽动性言论,希望得到叶海的共勉,共事多年,他知道叶海吃那一套。
果然,一下激发了叶海的江湖义气,他信誓旦旦地说:“电力局也太不拿咱们交通运输局当回事了,他们不给克俭出医药费,不道歉,绝不能轻饶了他们。”
“对。”
叶海想到整治出租车的事情,主动问道:“出租车那事,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两家有后台的跟咱们玩光棍呢。我是想先收拾了电力局,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
叶海摆摆手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先收拾出租车公司那帮人呢?先收拾电力局,何意?”
刘真愣了一下,心想:不能说对付电力局为了扬名。他坦然地说:“有点私心,像电力局这样的强势单位我们都能搞定,出租车那帮人还会和我们为难吗?只是这样一来时间上就紧了。这个过程挺难的,毕竟像电力局和工商局这样的肥水衙门,没有谁动过他们的心思。”
“哦,明白点了。行,哪天你查到他们的行踪给我电话吧,我到时立刻安排,我这你放心。”
刘真边戴手套边说:“好的,谢谢叶大哥,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叶海拉住刘真,恳切地说:“着什么急啊,中午我们俩找个地坐一坐。”
“实在对不起大哥,我真有事呢。”
“还有什么事啊,该办的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