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府内又出来一位女子,服浅紫裙,发钗斜插,一双眼眸很是勾人。
这倒是我见到府中女眷最多的一天,原来是大将军尉迟迥的侄女,尉迟琳儿,杨整之妻。
怪不得宇文邕让我不要动杨家,就他们家的姻亲关系,皇室,重臣,将军,这周朝该是无出其右了。
“随公家族联姻皇亲诸公,远见卓识,妘嫣佩服。”我侧身拜道。
“国师言重。”
杨忠邀我进了书房,我转身欲伸手关门之际,不料杨坚就在我身后,他离我太近,我竟差点踩到了他,“对不起,”我恍然抬头,对上杨坚的眼睛,还是如常的茶色。
“我来吧。”
杨坚转身关门,我快步离开,直接入了案席。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知道杨丽华不是他的女儿的时候,我居然有些高兴。
我不明白我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杨坚,他是杨坚,是我在朝上死磕的对手。
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看来不是杨坚那些举动让我觉得他疯了,而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
一定是我才大病初愈,精神不太好。
案上,我也算大致了解了陈朝的情况。
南朝好不容易自刘裕,萧衍后势力削弱大半,北伐的实力大减。陈蒨三年前登位后,励精图治,也是个好君主,可与周齐二国来说却是危险人物。
此间,齐国皇帝高湛虽然德行有失,可他也是集权一身,大修齐律,当政也不算昏庸之辈。
而周国权臣当政,权臣皇帝都不能集大权于一身,政出私门,士族无所事事,只虑着争权夺势,就军力也逊色于齐国。
杨忠言罢,眉头紧锁,忧虑之色也浮在了面上。
我思量片刻,援引先秦秦国崛起之例,又说了离间陈蒨与韩子高的计策,还是对周国给予厚望。
“下官此前与郡公表明了立场,随公忠勇之人,不需要我来废口舌,实在唐突了。”
“国师为何认为本公会如你所愿?”
杨忠何其聪明之人,我话没说完,他就知道我是来拉他当我自己的后盾的。
“随公身为重臣,无论是谁,您都是他的第一拉拢对象。可我不一样,无论是谁,登上那个位置,我都可能沦为弃子。”
“国师此言?”
我心下了然,看来对杨忠这等历经沙场的老将军,还得要说得感同身受,说得引发他的不忍之意。
“我是来当自己的说客的,还望届时,您可以拉我一把。毕竟,我身上有封印,之前用术之后,封印越来越明显,此后如冯全等人要想杀我太容易了。”
我说得动容,再把演戏那一套用了起来,眼眶里还微微泛红起来。
杨忠凝神看着我,又转头看了看杨坚,他眯着眼睛,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国师当真是一直在只黎山修习,没去过其他地方?还有,你刚才说的离间计,本公不相信你对南朝当真可以如此狠心?”
“父亲。”杨坚突然发声,打断了杨忠的问题。
“南朝是我周国的敌人,为何不能狠心?”我不甚理解。
“看来你应该还有话要和国师说,”杨忠干脆起来了,他拍了拍杨坚的肩。
“本公还有军防之事,国师说的事情,本公会考虑,剩下的话,你同阿坚说也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和杨坚待在一起,连忙开口。
“其实,我也没有其他的话了,就先多谢随公。称病这几日我的公务很多没有看,我也要赶快离开回府了。”
我先一步拜了礼,很快地迈步离开。
回了府中,我马上把那玉佩给翻了出来,盯着它,我抿了抿唇,便有些紧张地提笔给萧岿写了封信,再画了图纸,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
随国公府:
“父亲,你分明知道她就是沈熙为什么还要如此?还让她用计攻击陈国,若是此后想起来了,她该如何接受?”
“想起来?你希望她想起来吗?这就是晋国公的毒辣之处,你还不明白?当年我同意你和她的婚事,乃是因为南朝沈氏的影响力对结盟大有裨益。可谁能算到,不但没成功,这突然的战事反而让阿源送了命。”
“这不是她的错,她的兄长也因此事殒命了。她同我一样,只当是竭力完成这盟约……”
“阿坚,你得看清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就如为父当年与独孤信因高欢步步紧逼而在梁朝辗转一样,当初我们谁能算到,梁朝会被一个羯人击溃崩塌,现在成了周国的附庸?命运之事,你不得不承认。”
“终究是我对不起她,父亲,我以为她死了,日夜煎熬,备受良心的谴责,没有一日安稳。可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她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现在这位是周国国师,她叫妘嫣,这一点我希望你记清楚。而且你现在已经娶了伽罗,独孤一家对我们情深义重,这是我们杨家必须要护的。你和沈熙皆是过去,何况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沈熙。过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就如你当初根本不知道她是神族,而神族也根本不是你能要得起的。”
杨坚悲怆地笑道:“伽罗……是啊,父亲说得没错,我已经娶了伽罗。”
杨坚每每想到妘嫣在朝上步履维艰,形单影只,凡事小心翼翼,还与陛下有着那样的流言,他就失魂落魄,他就忍不住要和她多些交集。
他就很想把她摇醒,他自私地想,他想让她全部记起来往日的一切,就算她会恨他,他也不想让她彻底忘了他。
他也害怕,她会再爱上别人。
倘若时光倒流,他一定会再快一点儿,再努力一点儿,再坚持一点儿,或者上天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说不定,庇佑伽罗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说不定他就能在尉谞找到沈熙抹去她记忆之前,把她拥入怀中,告诉她,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他,他会保护她。
可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怎么会重新来过?
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不过是想不起而已。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