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天气真正地凉爽下来。
自与王创飞见面之后已有一个星期,离光期间与母亲通过一次电话,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可能有王创飞在中间劝说,方琴对于离光的决定倒也无太大意见,只是略微担心。
倒是离光,犹豫是否要将王创飞的事告诉冷卓然。
不过决定了以后打电话过去,却发现冷卓然手机不通。离光有些不放心,又打电话给陶秘书。陶秘书也找不到冷卓然,说总经理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
离光担忧起来,心里猜测会不会与王创飞有关。想到后来不禁苦笑,就因为王创飞的黑道背景,一旦涉及失踪什么的就马上联想过去了。离光决定按下心来,将注意力投入到工作中去,还有一幅油画尚未完工,《幻城》的新一期画稿也来催了,离光的插画在《幻城》这个圈里名气已经越来越大,她的笔名叫“我是一只鱼”,画风清新,在跳跃的创思中带着理性和温情,有一种矛盾的美。
想到工作,离光不免高兴,有点洋洋得意。
她决定对于冷卓然的行踪再等一天,实在不行去问问王创飞。
而王创飞此刻并不在家里,也不在办公室,也实在不知道冷卓然的行踪,他正在冯秘书的引领下走进冷祺正的书房。
冷祺正满面笑容地过来迎接,两只老狐狸在沙发上客客气气地坐下,冯秘书识趣退出,并将门关上。
“咳,王总,你怎么亲自前来?真是蓬荜生辉。”
王创飞笑了笑,道:“今天来不为生意,而是别有要事。”
冷祺正一楞,冷家与王创飞,除了生意,还能有什么事。
王创飞道:“与令公子有关。”
“呀,是卓然什么地方冒犯了王总?”只有冷卓然与王创飞有生意接触。
谁知王创飞摇头:“不是他,是您的长子冷见贤。”
“什……么?”冷祺正差点跳起来。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必您知道我的出身。”
“是。”
“前天我在美国纽约的人传消息过来,说有个叫冷见贤的华人惹了麻烦,不得已自曝家门。我昨天让人去查证了一下,正是令公子。”
“见贤他在纽约……他惹上了什么麻烦?”
王创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的人接到的消息,令公子自然是惹上了那种麻烦。”
黑……社会……饶是冷祺正经风见浪,但一旦到了自己鞭长莫及之地,冷汗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再想想大儿子此时可能的处境,再忍耐不住焦虑。
“犬子到底是惹上谁了?有无性命之忧?”
王创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签字画押,正是长子冷见贤的笔迹。
原来三年前,新婚放一月的李见贤抛弃父亲冷祺正钦点的妻子李玉湖,带着相好的兰桂坊一个叫莫言的舞女私奔到了美国纽约。李见贤本就有美国绿卡,再加上小有财资,倒是安安稳稳地过了一段日子。为了不使冷家找到,冷见贤听取莫言的建议,两人在纽约的“灰色地带”过活。
所谓灰色地带,就是远离公众、受黑道庇护的边缘生活圈。在这里,可以避免一些社会性的身份普查和等级,因此躲过许多或公或私的调查。冷祺正和莫言在这里生活得如鱼得水。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有言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没过多久,这对小情人就被一个美国黑帮的小头目盯上了:为色。
舞女莫言能使冷见贤为之私奔,无疑长得不错,五官娇媚,体态风流。况且,她也是个有野心的女子,跟着冷见贤跑到美国,并非是只为了****,更是觑准了一张美国绿卡。如今绿卡到手,冷见贤也已囊中羞涩,如被黑帮小头目看上了也不失为另一个进阶的机会——人生本是一个个台阶,一个世界的人更有一个世界的活法。
可惜,被看上人的并非莫言,而是冷见贤。
冷见贤继承了父母双方的外貌优点,加之从小娇生惯养,自是生得英俊柔美。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不为所知,只知舞女莫言和那小头目竟先后被杀了,冷见贤无奈之下跑到一个华人帮派求助(他在灰色地带生活了三年,对其中的一些门道有些了解),——这就是王创飞的手下了。
王创飞于十天前接到报告,也派了人手去调查实情——他与冷家有商业往来,得到消息后本也在考虑该如何处理此事,是当做人情送与冷祺正,还是作为把柄威胁冷祺正?直到得知了离光与冷家的交易后,他倒是做了选择:毋须威胁,仅仅是把此事告与冷祺正知道,也够他烦的!
这就是王创飞的考虑:按照冷祺正仗势欺人的德行,王创飞很乐意在冷见贤的事情上好好折腾他一番,不过小光与冷家的纠葛尚不明了,她对冷家二子冷卓然显然已生情愫,自己也不好太过分。那索性就将事情如是甩给冷祺正,事情的发展就看冷祺正如何处置,是喜是忧,王创飞乐得看好戏。
“王……总,这中间是怎么回事情?”冷祺正看着纸上的回报和冷见贤的签字,手也抖了。
王创飞道:“这中间的详情,目前为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令公子目前处境堪忧,望冷董速速援助。”
“王总,你在美国有势力,能不能?”
“美国不比国内,别说是黑道上的势力错综复杂,警方的耳目也不是这么好说话。”
“那……那可怎么处置?”冷祺正虽有三子,但家族传统依旧是长子为重。虽然冷见贤的私奔使他三年来仍切齿痛恨,然如今性命攸关,冷祺正怎还坐得住,故不惜做低姿态,“王总,能否请你替我想想办法,其他任何事情都好说……”
“冷董。”王创飞的面上读不出情绪,“今天来,我并非拿令公子的事来与您谈条件的。”
冷祺正一愣,忙道:“是,是。”
“我告知此事以尽熟人之宜,冷总还是想办法援助令公子吧!那我告辞。”
王创飞站起身欲走,冷祺正赶紧挽留。
“嗳,嗳,王总,要想办法我自然请王总你帮忙。我在美国虽有生意上的来往,可真正说要救人那是人生地不熟,王总你在那边多有势力,无论如何要请你帮忙呀!”
王创飞低低叹气:“这件事情不是很好办,我还是先去获知令公子的具体情况,有消息定及时告知冷董。”
“是,多谢多谢!”
冷祺正亲自把王创飞送到门外,眼看着黑色的奔驰绝尘而去。
冯秘书已多年未见冷祺正如此低声下气,心里猜测真有大事发生。果然,冷祺正面色阴沉地返回书房,将王创飞给的那张纸看了又看,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对伺候在边上的冯秘书说:“给美国纽约洲的福特先生打个电话,问问三年前入境的美籍华人冷思贤的记录。”
冯秘书乍听到冷思贤三个字大吃一惊:原来王创飞所来是为此事,难怪冷祺正对他如此前倨后恭。
福特先生是冷家在进出口贸易中熟识的人,与纽约移民局和警方的关系密切。
半个小时后,冯秘书将福特先生查得的情况回报给冷祺正。冷祺正早已等得不耐烦,如果不是外语不好,早就自己通电话了。
福特查得的消息与王创飞不谋而合:冷见贤在美国纽约除了三年前的入境纪录,再无别的消息,如此看来,他确实是一直半隐居生活在美国了。而能够为他提供这层隐身衣的,无疑就是纽约黑帮了。冷见贤离家后,冷家曾花大力气寻找,但因为他拥有好好几个国家的护照,找来本就不易,况且他还特意隐藏了行踪,难怪!
冷祺正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不要了这个儿子省事,可这到底是亲身儿子,而且是长子。自己辛苦一辈子,除了为名为利,还不是为了将冷家这份产业传给自己的儿子。尤其如今年岁渐高,如果膝下无望,那当真要活活郁闷死。
而此时,为失踪之人忧心的并非只有冷祺正。
离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玉水湾车水马龙的夜景,终于耐不住,决定给陶秘书或者王创飞打电话打听冷卓然的消息。他已经失踪整整两天,手机也不开,这是离光熟知他以来第一次发生如此状况。
正当她拿起电话时,门铃响了。离光心里一动,急忙跑去开门——门外果真是冷卓然。失踪了两天的他胡渣冒青,神色憔悴,最让离光心惊是他眼底深沉的伤痛和迷茫。
“卓然,你……”离光第一次看见如此失态冷卓然。他永远像一把擦得闪亮的手枪,哪怕闪着冰冷的光,也炫目迷人。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使得锐气逼人的冷卓然如此黯淡无光。
“嗨,小光。”冷卓然看见离光,眼睛微亮了些,“一个星期不见,不认识了吗?”
离光勉强笑了笑:“是啊,差点不认识。怎么是肚子饿了吗?才来找我。”
冷卓然笑。
离光接过他的包和外套,将他引进客厅的沙发坐下,踌躇道:“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来,小光。”他的声音有些哑。
离光依言过去坐下,被他揽进怀里。离光将脸颊靠在他的胸口,听见里面砰砰的跳动,用力反抱住他。
“小光,你想听个故事吗?”冷卓然的声音像是在呜咽。
“想。”离光轻轻地说。冷卓然的故事很可能就是关于这两天他为何会失踪,不过,“不过,你能先去洗个澡吗?我觉得你快累坏了。”离光轻轻地推开他。
冷卓然抬起头来,又俯身亲了亲离光的唇:“我怀疑你真的不是女人。”
“怎么会?”离光佯装严肃。
“女人都有好奇心,甚至可以杀死一只猫。尤其是当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地要给女人讲故事的时候,哪个女人不会激动得浑身颤抖。这是天性。”
“我当然是女人,我对你的故事非常感兴趣,甚至可以用相等的故事来跟你交换。”
“是吗?”冷卓然的眸子一亮。
离光点头。
“好。”冷卓然用手耙了耙头发,“那我先去洗个澡。”
他站身来走向新房浴室,走进去关门前,忽又探出来:“对了,你不是特地为我买了底裤和袜子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呀,离光直跳起来,奔进卧室去拿。到了浴室去敲门,冷卓然却不开:
“你想我开门么?我已经脱了衣服了。”
“啊,那不用了。”离光尴尬地提着装底裤的纸袋,红了脸,“我放门口,你等会自己拿。”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离光只得放下袋子,想了想奔进厨房,趁这个时候给他做碗面条。
当她熟练地烧上水,一边煎蛋的时候,心里莫名地安静下来。为何女人喜爱下厨,原来能安心地等待共享的人回来,这已是一种幸福。
离光做的是牛肉拉面,前天炖的牛肉浓汁打底煮上面,再加上一把碧绿的菜心和一个嫩黄的荷包蛋。
好香。
“小光……”浴室传来叫声。
“什么?”离光擦了擦手奔过去。
“衣服在哪里?替我拿一下。”
“在门口呀!”离光提起袋子,“你开条缝,我递给你。”